韶关城墙大片崩塌,已呈紫黑色的血迹,与焦黑破损的痕迹尤在。但是周遭里里外外的尸体,也都全部已清理得干干净净。在曾经堆积尸首的地方也已洒上石灰,再盖上厚厚的黄土,以预防疫病的滋生。
择选好了城内相对干净的位置,支起了一片棚子, 每隔一段距离,一些伙夫架起锅灶开始熬汤煮米,就近处堆叠着一包包粮秣,便开始准备赈济民众。
不一会的功夫,棚子前便聚集了大量衣衫褴褛的百姓,这些人个个都是面有菜色、衣着破旧,看那副模样与乞丐根本没有什么分别...他们包括生计艰难的韶关居民, 乃至为了逃避赋税,流落到附近的凄苦流民。
成群结队、携家带口的民众,由魏军将校安排,就在城池左近搭起窝棚暂时安顿下来,形成大大小小的聚集点...专候着魏军开始棚赈济,便前来排队讨粮吃。
外来聚集的流民虽然非但生计困苦,更是居无定所,但是魏将许存也已吩咐属下晓谕民众,后续还会有官吏前来,整理流民的户籍、数目,但凡接受魏军安置的岭南百姓,目前最基本的生活条件会得到保障。
待先前统治他们的暴君刘?覆灭,而越国也并入魏朝版图之后,苦于重赋重税,不得已背井离乡的流民也尽可以重返乡里,魏朝仍会酌情予以赈济,直至返乡民众开垦荒废的田亩, 亦或各复其业,与妻儿老小的生计能够维持下去。
瞧着那些挎刀绰枪, 来回巡视的军士,前来领受粮食的百姓虽然难免有些畏惧,但是为了填饱肚皮。他们眼巴巴瞧着伙夫在那里掌勺,大锅里腾腾冒着热气,也尽是不由吞着口水,在魏军士卒的督管下安安分分的排起了长龙......
李天衢自知正史中的南汉帝国,也就是眼下的越国国情,自从刘?建制称帝伊始, 便可称得上是一个奇葩国度...这一方割据政权极其重视商业,而且意识到唐朝时期武人专政一方的弊病, 毕竟唐末五代, 尽是武将篡权夺位,以下犯上...遂开始大量启用士人治理州县, 重文轻武, 建国初期地方上吏治相对清明。
可是随后这个国度也开始渐渐跑偏了...刘?起初重用士人文官,可是到了晚年却又开始猜忌士人, 认为“以士人多为子孙计”,可宦官无妻儿老小,无牵无挂,才会忠心辅佐皇帝...遂又开始大肆重用宦官。直至刘?的孙子刘鋹继位时, 朝中宦者二万人,甚至远超唐朝宦祸最严重时期的四千余人...司掌内外朝大权大抵尽为阉党,形成欲要做官、必先自宫的风气,甚至还任由巫女干政,而成了五代十国中的“巫宦之国”。
而正史线中的南汉几代暴君,除了一个赛着一个的荒唐,他们也都有一个共同之处,便是横征暴敛,对治下百姓盘剥的苛捐杂税都极其繁重。
就只眼下而言,李天衢便已听闻刘?直恨不得要把珍宝全都搜刮来据为己有...他大兴土木,所修建的皇宫谓之玉堂珠殿,其规格按记述“以金为仰阳,银为地面,榱桷皆饰以银;下设水渠,浸以真珠;琢水晶、琥珀为日月,分列东西楼上。造玉堂珠殿,饰以金碧翠羽”...而且兴建的大量离宫别苑,尽是珍禽奇兽,也佛若仙境一般。连同对应对应上天二十八宿的二十八处庙宇,劳民伤财的压榨,当然也是可想而知的。
可是另一方面,本是富商世家出身的刘?又极为重视经商贸易,由他掌政的越国,也可称得上是个商业帝国。仗着位于两广、背靠南海的地理条件,靠着海贸发展经济,国都兴王府内万商云集、宝货充盈,总之只要你能交得起税,有本事捞钱敛财,也照样能活得豪横安乐。
这也使得越国成为贫富差距最为严重的割据政权,一层层的盘剥压榨下来,当然如一座座大山压在了底层的百姓身上。
所以按越国税制,各出州府皆设专门收税机构制置务,由史载所述“江湖及池潭破塘聚鱼之处,皆纳官钱,猪、羊、鹅、鹿、鱼、果并外场镇课利,岁收铜钱一千七十贯”...税种名目极其繁多,总之老百姓只要一有动弹,官府就能变着法的向你伸手要钱。
活不下去了,不如横下心来起义反抗?刘?更乐不得抓取大量的死囚,观赏由他炮制的刳剔、虿盆、兽咬等诸多酷刑...所以眼下的越国,虽然还没有到刘?的儿子刘晟篡位之后,甚至干出派水军劫掠海商这等杀鸡取卵的荒唐程度。但是各处山海间盗贼蜂起,除州治城郭,蛮族、匪盗遍地横行,也已有大批的百姓为了逃避繁重的赋税,便抛弃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而躲进深山野岭中苟活......
李天衢当然很清楚,由于刘?的暴政,岭南地区的百姓现在便已经被压榨得透不过气来。魏军大举南下,所以除了军需的后勤补给,还运送大量的粮食用于赈济流民,还放话免除原越国治下州府三年税赋,周济难民,并承诺轻徭薄赋、体恤民生...那么各处百姓又会如何作想?
...由中路南下的魏军先头部队攻破韶州韶关之后继续南下,沿途周济黎民,兵锋所向,已是南面的英州(后世位于广东省中北部的英德市)治所浈阳县。
但魏军部众出现在视野之内,城头上慌张不安的守军就见一队队披甲骑士展开队列,马槊长矛如林般的举起,排排锋刃曜日生寒...还有大批的步军,也开始选择合适的地点扎下营寨,而准备向浈阳城发起猛烈的攻势。
把守浈阳城的越军主将,也已遣人立刻赶往都城报急求援。毕竟英州如若失守,魏军再往南打,可就是越国国都兴王府下辖的领土了...城内又有大量的民夫被强征用于修补城防,而越国守军惶惶不可终日,只能硬着头皮等候城外气势汹汹的魏朝大军准备发动第一轮攻势。
然而入夜时分,身处于城门楼随时注意外面魏军动向的越军主将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正要入眠之时,却忽的听见外面喧哗声大作。当他慌张起身奔将出去,就见一众本来往城头上搬运守城防具的民夫,纷纷却突然抄出家伙,朝着就近反应不及的兵卒招呼过去!
“你们这些刁民,竟敢造反不成!?”
越军主将又惊又怒,下意识的厉声呵斥,然而旋即他就见二十几个民壮满面怒意朝着这边冲来,为首的那人满面忿意,口中还恨声骂道:
“丢雷楼某!刘?那捞佬唔把我们当人睇,我们凭甚么还要为他卖命?以往只得忍气吞声的过活,可魏朝既已杀入岭南地界,又承诺免除三年税赋,我们又为何不能迎魏军入城,以盼着尽早让刘?乜碌柒冚家铲!?”
惊慌失措之下,把守浈阳城的越军主将正要拔出腰挎的佩刀。然而钢刀尚未出鞘时,脑后便忽然硬生生挨了一记闷棍...当他顿感天旋地转,眼见便要晕死过去时,迎面一柄粪叉狠狠的搠来,当即便攮进了胸脯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