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臻的心忽然生出一种荒漠般的苍凉,“我累了,大公子请回吧!”
“臻儿!”此刻,霍兴彦只想陪在她身边,却见她一脸的疲惫,“好吧,若有什么事,你让思桐来告诉我一声!”
聂臻微微一笑,身形不动,“我知道了!”
原来她视若珍宝的爱情里面,一直都有另外一个女人,此刻忽然发现,她从来就没有看清楚过他,自己真是太傻了,宁国皇室王爷众多,却只有他一个人脱颖而出,成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爷,又岂会是泛泛之辈?哪里能让自己轻易看清?
梦醒之时,一室冰凉,夜里,久久地凝视着墙上那副《洛神赋》,在这幅观赏了无数次的传世之作面前,再一次凝眸,眼神渐渐变得清明。
传说曹植少时,曾与上蔡县令甄逸之女相恋,后甄逸之女嫁给其兄曹丕为后,而甄后在生了明帝曹睿后,又遭谗致死。
曹植在获得甄后遗枕后感而生梦,因此写出《感甄赋》以作纪念,明帝曹睿将其改为《洛神赋》传世。
《洛神赋》通篇言辞美丽,神人之恋*凄婉,动人心魄,顾恺之读后大为感动,遂凝神一挥而成《洛神赋图》。
聂臻被其画风感染,心生敬仰,常想见真迹而不得,来到藏书阁,终于一偿所愿!
又得他大手一挥,慷慨相赠,至今还记得他赠画之时的那几句话,“伯牙之于子期,良驹当寻伯乐,《洛神》邂逅佳人,方得归宿,如若不然,沉睡千年,暴殄天物,实属罪过,殷殷之心,还望笑纳!”
当时还道知音难得,有些微的欣喜,如今看来,真是绝妙的讽刺,这样不吉利的画,寓意多么明显,可惜自己当时完全看不懂,曹植面对自己的长嫂,只能徒生悲凉,这画蕴含了多少无限失落与惆怅,爱而不得,真是异想天开!
就是这幅让自己心中燃起迷幻情愫的画卷此刻再看起来,只觉无比刺眼,正欲付之一炬之时,身后传来一个轻柔的脚步声,“姐姐!”
聂臻回头冲子麟温暖一笑,“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烛光映得子麟更加美如冠玉,看着姐姐强颜欢笑的模样,柔声道:“姐姐不用瞒我了,大公子都告诉我了,他不放心你,所以让我过来看看!”
聂臻看着弟弟的眼睛,闪耀着纯真,善美,晶莹,恬淡的光芒,她的目光重新回到墙上的《洛神赋》,淡淡道:“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子麟站在姐姐的身边,眉间一软,看着墙上的画卷,“不管将来如何,姐姐和王爷在一起,是真的开心,心里的感觉总是骗不了自己的!”
“那又怎么样?”聂臻面无表情,“你难道希望我继续忍受这份充满了欺骗的感情?”
子麟的声音轻柔如风,让聂臻的心尖发颤,“自然不是,情爱是世间最复杂的事情,纵然是天才也算不出人世间情情爱爱的对与错,我不想评判什么,也不想指责什么,不过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也是真的给过你快乐,而且是从未有过的快乐,姐姐觉得他在欺骗你,其实也许从他的角度来看,他根本没错,在皇室,他的地位仅次于皇上,就是拥有三宫六院也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姐姐若不能忍受,自当潇洒别离,何况我们并无家族牵挂,也不用担心会连累什么人,其实我也早明白我们不可能护着承志一辈子,如今我只是不希望这份曾经令姐姐有过甜蜜心动的爱情,转化为姐姐心中难以释怀的仇恨!”
“潇洒别离?”聂臻无意识地重复这几个字,淡笑一声,“情爱之事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子麟并未再说话,看向聂臻的眼神有殷殷期盼,本就是绝色少年,此刻更是俊俏得不似凡人,昔日孱弱男孩,今日已成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聂臻蓦然发现,他已经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了!
曾经不止一次看见有小宫女偷偷在他窗前,痴痴地凝望他,包括,思桐!
还记得那日,秋光大好,思桐手里端着聂臻专门为子麟调制的云山雾雪,定定地站在他窗前,静静伫立,眼神飘忽,连聂臻到来也浑然不觉,直到聂臻轻轻咳嗽了一声,思桐才惊然发觉,慌乱得差点摔落了茶盏,一向冷静而理智的思桐竟然也有这样的时刻?
聂臻故作不知,只是淡淡一笑,“茶水都冷了,去换一壶吧!”
思桐慌忙退下,“是,太傅!”
不止是东宫的人,其他宫里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东宫这个终日闭门不出的风姿俊秀少年,这一切,让聂臻暗暗担忧和不安!
对于她们的情谊,聂臻从不挑明,她明白,宫中女子太寂寞了,若是有了可以恋慕可以心仪的对象,哪怕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纵然遥不可及,生活也总不至于太过孤苦虚无!
她本以为自己比她们幸运,以为她的爱情是可以抓得住的幸福,如今看来,只是蒙上了一层华丽的外衣而已,迟早都要露出真相的,他给了自己爱情的错觉,让自己远离虚无,以为是他的女人!
子麟的轻声咳嗽让聂臻从恍然中清醒过来,“不管在何时何地,纵然是阴暗血腥的深宫,姐姐也永远都只是子麟心中的迦南医仙!”
迦南医仙?聂臻怅然一笑,都差点不记得这个名号距离自己多久了,原来爱情,尤其是甜蜜的爱情,可以让人忘记很多东西,忽略很多东西,以为世间皆是阳光明媚,鲜花似锦!
此时,思桐无声进来,朝聂臻一福身,低声道:“太傅,二小姐到了,说想见你一面!”顿了一顿,又道:“您要是想要休息了,奴婢这就去回了她!”
聂臻淡淡道:“不,让她进来!”
思桐察觉到室内诡异的气氛,并不多问,“是!”
很快,一袭黑衣的霍雨音就出现了聂臻面前,看着聂臻清冷的眉眼,她上前怯怯地喊了一句,“聂姐姐!”
又见到聂臻身边的芝兰玉树的少年,心下了然,冲他甜甜一笑,“子麟!”
子麟神色微动,“昭容娘娘!”
这个称呼让霍雨音有些不自然,想对聂臻说些什么,可是偷偷看一眼旁边的子麟,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聂臻明白,子麟的眼睛清澈如天山池水,任何阴谋诡计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雨音深夜来找自己,必然是和后宫谋略有关,难怪在子麟面前说不出口!
聂臻朝子麟一示意,子麟会意,徐徐转身,白衣在夜色中越发飘逸,“你们慢聊,我走了!”
“有什么事吗?”聂臻知道,子麟并未真正离开,因为门后尚有绵软轻柔的呼吸声,今夜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子麟是不放心自己的!
霍雨音却不知子麟还在,以为聂姐姐还在生她的气,紧咬红唇,声音若蚊,“我来是求姐姐帮我开张药方!”
“什么药方?”聂臻并不意外,声音没有一丝的起伏!
霍雨音见聂臻如此平静,也不见任何推诿,反而不知道该怎样说了,不敢面对聂臻的眼神,垂首道:“一副能早日怀上子嗣的药方!”
“好!”聂臻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了,这宫里早已没有天真无邪的女孩,勉强有的只怕已经成了芳魂,永远埋没在红墙之后,她没有资格责怪雨音,雨音到这一步也是被逼的!
霍雨音见聂臻答应得如此爽快,低声道:“在宫里,怀上了子嗣,可是能生下来的少之又少!”
聂臻已经明白她要说什么了,“那你有什么想法?”
霍雨音自顾自道:“如今温贵妃一家独大,我若不投靠她,只怕永远都不会见到皇上,皇上以前虽然*我,可并不十分喜欢我,现在更是把我抛诸脑后,这宫里从来不缺年轻貌美的女人,再过一段时间,他会连我的名字都忘了,我不得不为将来打算,照如今的局势来看,只有投靠温贵妃,她为我在皇上面前说话,我才可能获得圣*!”
聂臻心里忽然涌上来一阵隐隐酸楚,却依然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她!
霍雨音见状道:“我也知道这是与虎谋皮之举,可她以为我不能生育,对我并不防范,别的倚靠她的妃嫔承*多时,却没有一个怀孕的,定然有蹊跷,她不防我,才是我最好的时机!”
聂臻笑了笑,“你想在她眼皮子底下怀孕?”
“是,我没有别的选择,所以劳烦姐姐帮我,若是我有幸怀孕之后,姐姐还需帮我再开一张药方,说是身体染恙,不宜侍寝,需长期调养,这样她就不会在意我了,我就可以偷偷把孩子生下来,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霍雨音的神情有破釜沉舟的决绝,显然是考虑了很久之后的深思熟虑,先借助温贵妃承*,有孕之后,假称身体不适,需要养病,温贵妃知她不能怀孕,不会多加在意,等到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温贵妃想要除掉已经临世的孩子,风险就比除掉尚未降生的胎儿大得多!
至此,聂臻已经明白,这件事只怕贤妃也有功劳,她和雨音唱了一曲双簧,不过这些东西,聂臻都不想关心了,与她何干?
霍雨音恳切道:“太医院的吴太医是温贵妃的人,是杏林圣手,一般的药方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我想只有姐姐可以!”
聂臻微微一笑,也不推辞,“好,这两张药方我都会开好,明天让思桐给你送过去!”
霍雨音心头一喜,“多谢姐姐,如果将来我有大好前程,定然不会忘了姐姐的恩情!”
聂臻勉强一笑,道:“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雨音却不肯走,见她有些犹豫,聂臻微笑道:“我答应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否则我可以直接拒绝你!”
霍雨音的心思被聂臻看穿,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一点头,“姐姐多心了,我先回去了!”
霍雨音走后,子麟从门口走了出来,“姐姐真要帮她?”
聂臻不紧不慢道:“当然,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