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人间富贵地,最繁华的当属大晋皇宫。但要论人间瑶池,整个晋皇宫也只有兰桂殿当得起。
那日流星天火不过砸了宫殿一角,少年天子便下令大兴土木重塑兰桂殿。
如今的兰桂殿半步一景,三步一阁,金砖玉砌波光滟潋,茂苑城如画,阊门瓦欲流。
少年天子站立高阁,凭栏眺望着眼下的人间盛境。
为了让兰桂殿如瑶池仙境,少年天子不惜耗费人力命人在宫中挖渠修池,为了让香汤池每日都有活水,他甚至动用国库建了一座香汤殿,这香汤殿里的人每日什么都不做,就负责烧水,让活水灌溉满池。
这……是他亲自督成的藏娇殿。
就为了当初安业夜市那一眼万年的惊鸿一瞥。
顾溪站在宫城墙下,抬头看了看高阁之上的少年天子。他如今颇得司马昱赏识,给了他宫中行走的特权。
抬步拾阶而上,为免惊扰圣驾,顾溪刻意发出不经意的声响。
司马昱闻声,眼中的缱绻顷刻间消散如烟,再转眸看向石阶时,又变成了那个杀伐果决的天子。
“拜见君上。”顾溪上前见礼。
司马昱淡淡摆了摆手,“王崔两家有动静了?”
顾溪,“启禀君上,王家目前并无动作,王国公得知王七郎被崔家追杀并无任何调遣。是崔家。”
司马昱入座,睨了顾溪一眼,“崔家女得手了?”
顾溪微愣,听这口气,天子似乎并不在意崔聘。
一想到每日政务缠身的君王日日还要来这兰桂殿监工,顾溪立马觉察到了什么,点头附和道,“崔家十二娘打晕了绣娘,属下按您的吩咐已经偷偷放行,她如今的行程看着像是北上,听闻崔十二娘生母乃河东甄氏,属下斗胆猜测十二娘是去投奔甄老将军了。”
“蠢货。”司马昱眼中满是嫌恶,“这一路流民山匪,她真以为凭她一个弱女子能徒步都到河东?也不知崔家那样的淫窝怎么教出了个这样的蠢东西。”
“……”顾溪不敢接话。
好歹是未来国母,天子骂骂也就算了。
司马昱叩了叩指尖,“让暗卫撤了。”
顾溪微愣,君上自己都说了这一路流民山匪,一个弱女子如何安全?现在撤了暗卫,崔十二娘岂不羊入虎口?
“是。”
看来,君上的确很不喜崔家女。
正说着,台阶下又传来铁甲摩擦的声音,不多时虎贲军统领手持画卷步入阁中。
“末将参见主上。”
司马昱偏头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目光陡然阴沉。
虎贲统领顿时头皮发麻,弱弱看着地面,“启…启禀君上,末将已经将整个京安附近大大小小的边县都找完了,还是没有找到那日安业夜市的小娘子。”
闻言,一旁的顾溪眼色变了变。
虎贲军可是天子亲卫,随侍君侧,君上竟将他们打发出去找人?
司马昱冷笑,“废物。”
“君上骂的是,末将不敢有异。”虎贲统领不敢申辩,犹豫片刻硬着头皮道,“君上,末将这几日又细细琢磨了许久,忽然想起一些蛛丝马迹,或可助我们寻到人。”
猪脑子能有什么想法?
司马昱不屑,但他又不想错过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便耐着性子道,“说来听听。”
夏侯统领瞟了一眼帝王,小心应道,“主上,这一个月边县小城,挨家挨户属下都搜过了,尤其是安业县,里里外外都搜了不下八遍……”
司马昱,“再多说一个废话,孤就赏你一百军棍。”
“……”虎贲统领一哆嗦,说话都不利索了,“末……末将猜测,那位小娘子有可能不是…不是寻常百姓,或许是京…京安贵人。”
司马昱眸光微亮,这点他才猜到了。
恰逢佛诞节庙会,京安城里的公子娘子都喜欢偷偷出游安业县,那日她穿得体面想来出身不差,便是后来知道他是天子也不过是虚诿地假装害怕,寻常人家教不出她这样的。
可……
到底是谁家的女儿?
虎贲统领见天子没说话,又继续道,“京安能搜的人家,虎贲军都查过了,并没有那位小娘子的下落。如今也就六品官家的宅子没搜过了,君上你才下令不可再惊扰各位大人,末将们不敢违逆圣意。”
“自那日庙会,末将便依君令封锁了下县和皇城官道,若是小娘子出行禁军必然知道,故而末将才觉得那位小女娘兴许是哪位朝臣大人的千金。”
司马昱目光渐深,若真这样,好办也不好办。
人找到了,倒不用顾虑身份。
但问题是,如何能把人找出来?
他总不至于去文武百官的后院宅子去搜人?若真是这样,明日朝堂那些老不死的言官又要撞头死谏了。
才罚了一个三朝侍中,眼下不宜生事。
“末将还要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虎贲军统领见君主真上了心,不免有些担忧。
司马昱闭眼,忍着耐心,“讲。”
“君上,这朝臣千金多数年幼便定了亲……”
这话还没说完,司马昱忽得睁眼,眸中的情绪冷到了极点。
“……”虎贲统领缩了缩脖子,见状一时不知还该不该往下说。
司马昱嘴角勾了勾,“说啊,怎么不说了?”
虎贲统领只觉牙齿都要打颤了,“末将只是作个假设,兴许……”
司马昱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跪呈在地的白甲统领,“夏侯,你给孤听好了,别说她是定了亲,就算她已经嫁了人,见着了就给孤抢回来。”
闻言,顾溪和夏侯脸色惊变。
司马昱半垂的眼睑,眸中尽是危险的偏执,“这是君令,君令如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