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传闻这一日,在晴朗的夏秋之夜,天上繁星会化作一道贯穿南北的天桥,白茫茫的星河里有两只异常闪耀的星光,它们隔桥遥望,一年一会,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这一天也是西蜀历年来最热闹的节气,天上有星河,西蜀有海灯。
每逢这日,女娘们都会穿上最美的衣裳,簪上最华丽的珠钗去逛灯会拜皎月,乞求织女娘娘赐与她们聪慧的心灵和美满的姻缘,这一日相互有情的男女也会同邀出游互诉衷肠。
到了晚上,花灯一放,延岸水巷花楼百花齐艳,百座花船共相起舞争奇斗艳,水巷那一头,贵人居水榭百姓站桥头共襄盛举。
这一日,对于每一个西蜀女娘都是充满美好愿景的一日。
是故,兰姬特意早起替顾妙音梳妆。
木梳入鬓,花冠簪发,她的女儿已经有了举世无双的美貌。
“这是阿娘给你秀的女儿包。”她眼眶微红,将花包系在她的腰间,“愿我仙仙一世美好,长健喜乐。”
这是西蜀特有的旧俗,母亲为女儿绣女儿包,寓意女儿长命百岁福禄圆满,若是乞巧这日花包送了出去,母亲便知晓女儿心意,若是心仪郎君可称良人父母便会成起好事。
女儿家的心思不好猜,父母们都是绞尽脑汁。
顾妙音看着荷叶针脚藏着的【仙】字,心头微微一暖,“多谢阿娘。”
兰姬摸了摸她的脸,“记住,今日不许随便接下别人的花灯。”
女儿家有女儿包,郎君也有如意灯,若是遇见心仪的姑娘便会将手里的如意灯送予她,寓意称心如意和和美美。
这天,西蜀城大半的父母都会叮嘱自己美丽的女儿,千万别被臭小子骗了。
顾妙音点头,“不接不接,我这辈子都陪着您。”
兰姬听得只觉心口抹了蜜,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狭促鬼~”
主屋门开,兰姬牵着一只纤白柔夷慢慢踏出房门。
青裙摆动,她娇嫩的好似一株在风中摇摆的盛开之莲。
季怀瑜端坐在书庐内,眸光温和眼底澎湃。
顾妙音好似感觉到了什么,偏头,目光看了过来。
霎时,他眼睫微微轻动,如深海无渊的眸底一下平静了。片刻后,他薄唇牵动,嘴角有了一丝笑弧,鼻间那一点黑沾着微暖的熹光,透着诱人心魄的瑰丽美好。
世有郎君,如玉无浊。
顾妙音嘴角一扬,眼里的明媚比容貌更盛,“走了。”
夏侯早就恭候多时,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乍见顾妙音时被还是被震得不轻。
完了!这坏女人长得的确有几分邪门,君上也不知扛不扛得住?!!!
虎贲军守院,城中军守巷,这么大动静惹来了不少百姓围观,只是利刃在前,大伙儿虽好奇但也不敢靠前,直至看见一道绮丽的身影在重甲围护下慢悠悠上了一辆六马并驱的软轿,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西蜀小院要飞出金凤凰了。
城军开道,白甲护行,这浩大的阵仗将整条青莲大街都惊动了,待到马车驶入郡守府围观群众依旧没回过神来,满眼艳羡。
司马昱天不亮就起来梳冠,连换了好几身衣裳都不满意,最后挑来挑去挑了件金面黛褂,窄腰扣着鹿皮蹀躞带,腰上挂着玉勾香囊,既有贵敛的杀伐之气又有儒雅的书生意气。
端是个贵胄玉面郎君。
听闻顾妙音的软轿已经到内堂了,司马昱顾不上再挑剔连忙快步出迎,刚踏出两步忽然又想到什么,摘了腰间的香囊随意往地上一扔便出了内室。
随侍的婢子们相互看了看,默默捡起香囊又快步跟了上去。
顾妙音已经许久没坐轿子了,这一路摇得她都快睡着了,轿辇一落又立马醒了过来。她懒懒打了个哈欠,正欲起身撩帘,一只手率先伸了进来。
她自是认得这双手,帝王之手,指骨修长,除了执笔的关节处微微有些薄茧,其他地方比闺阁教养多年的女子还嫩。
司马昱掀开轿帘,初见她第一眼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瞧他这没出息的样儿?
真不知道是该说她倒霉还是司马昱倒霉,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他好像都对她没有抵抗力。
司马昱嘴角不自觉上扬,将手伸过她面前,顾妙音犹豫了片刻,将手放进他手心。司马昱微怔了片刻,手指微微收拢,将她的手完全包覆于掌中。
被君王牵着下轿,这份殊荣寻常人不敢想,但她已经习以为常。
羡慕吗?要拿命换的。
司马昱见她乖顺,上扬的嘴角根本压不住,一路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回了自己就寝的主屋。
“你干嘛?”一见情况不对,顾妙音立马变脸,一把甩开司马昱的手,略带防备摸向挂在腰上的骨鞭。
司马昱冷不丁被甩手微微蹙眉,见她腰间还挂着那根蛇鞭眼中更是不悦,“孤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甩开孤的手。”
顾妙音反呛,“我跟你说了多少次?没有君子之风就会挨揍。”
君子之风?
司马昱往身后看了看,这才明白又是哪里惹到她了,小天子有些无奈,“你把孤当什么了?”
顾妙音眉头一松,若无其事摸了摸腰间的鞭子,小声道,“反正没当人。”
“……”司马昱黑着脸,上前拉住她的手,“孤今日还有许多政务好处理,你陪孤,等晚些时候孤带你去看花灯。”说罢,便拉着她去了内室。
顾妙音小步跟在他身后,“你有政务不知道处理完了再找我吗?”
司马昱,“今日乞巧,你只能跟孤过。”
说话间,两人已经路过了摆着床榻的主殿,偏室内摆着两张紫檀案几,一张堆满了奏折,另外一张堆满了瓜果和点心。
司马昱指了指那张铺满羊绒地毯的案几,“自己去玩吧。”
“……”顾妙音心中顿时升起一丝古怪,正欲看清司马昱,他已经转身坐在了自己的案前。
她沉默片刻,走到另一张案几前,刚一坐下便发现食盒边摆着一列矮架子,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话本子。
这司马昱搞什么鬼?
她暗暗腹诽,瞥眼看向司马昱,见他真的将她丢开专心致志处理起了政务,心中那一丝疑云越来越重。
越想越不对劲,她随意抽出一本书,一见书名只觉头顶天雷交加……
“《秦宫春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