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京安下起了入秋以来最大的一场雨。
雨势滂沱,一连下了三天仍是没有要停的意思。
崔家门前的白幡被雨水打得湿透,写着‘奠’字的白色灯笼在狂风中摇摇晃晃,忽明忽暗的烛火终是没能抵御风雨归于寂灭。
曾经盛极一时的三公之家随着崔衍暴毙,隐隐有了风雨飘摇的疲态。
虎贲白甲开道,六匹骏马拉着龙辇踏响了朱雀街道。
马车未至,崔家大门开门迎贵客,一群披着麻衣白帽的崔家弟子纷纷迎了出来。崔承礼在众列之首,神情哀痛。
“恭迎君上。”
待司马昱步入御辇,崔承礼领着众崔家人俯身叩拜。
夏侯撑伞上前,司马昱接过伞,神情淡淡,“诸位不必多礼,孤今日来只为祭拜老郡公。”
崔承礼跪呈一边,众人见状纷纷让出一条路。
崔衍暴毙让崔家人成了整个大晋的笑话,崔家家主为老不尊,淫御幼女之事更是在朝野内外传的沸沸扬扬。百姓唾骂,书生请命,更有王家之流趁机告发崔家这些年利用花楼敛财,要求严惩厉办肃清民怨。
所谓墙倒众人推不外乎于此。
越是这个时候,君王的态度就显得尤其重要,崔家是倒一族还是死一个家主全在君王一念之间。
眼下,崔家老郡公的尸身已经在灵堂停棺三日了,这三日无人敢上府祭奠,便是从前依附崔家的党派这个时候也不敢轻易冒头,犹恐遭了惦记。
而此时,司马昱的到来终于让提心吊胆的崔家人看到了一点曙光。
崔承礼不卑不亢,引司马昱上前祭拜,司马昱拜上三炷香,与崔承礼说了几句关切的话便转身回了宫。
但就是这一幕落在崔家人眼中就成了救命稻草,崔承礼本就有贤明在身,如今崔家臭名昭着,正需要一个高洁严明之人替家族洗净污名。
君王一走,堂前哭灵之人也散了干净,偌大的奠堂前只有崔聘守在火盆前烧着纸钱。
崔承礼送走司马昱又折了回来,彼时堂前只有他们兄妹二人,崔承礼便直言道,“君上已经回宫了,你也累了,今夜就不必守灵了。”
崔聘恍若没听见,继续往火盆里扔纸钱。
崔承礼皱了皱眉,上前将她扶起身,“聘儿,你又怎么了?”
崔聘低头看着胳膊上的大手,眼底闪过一丝哀痛,她淡淡拂下崔承礼的手,无精打采,“没怎么?我睡不着,我想再给阿翁烧些纸钱。”说着,便又跪了回去。
崔承礼闭了闭眼,转身欲走。
“阿兄。”崔聘喊住他,语气清冷,“你也跪下烧点吧,这样,阿翁或许就不生你的气了。”
崔承礼脚步一顿,眸光顿沉,回身看着崔聘,“你这是何意?”
崔聘勾着头,神情麻木,“你给阿翁喂药的时候我就在屋里。”
崔承礼微愣,声音如冰,“你在胡说什么?”
崔聘抬头冷冷看着他,手中动作却没有停,“我有没有胡说你比谁都清楚。”
崔承礼瞬间恢复如常,“你累了。”
崔聘点头,“是,我是累了,你就当我胡言乱语好了。”
崔承礼皱眉,犹豫片刻道,“如今崔家势微,君后之事……”
崔聘闭眼,“阿兄放心,崔聘会倾尽全力。”
崔承礼神情微动,忽而想起方才他暗示崔聘给天子点香,她的确也乖乖照做了,虽然君上并未多看崔聘一眼,但只要她愿意听话,崔家还是很有优势的。
“你……真的想通了?”
崔聘抬眸,看着堂前满目素白,目光萧瑟,“是。”
*
御辇内,司马昱换了身常服,伸手接过夏侯递来的热茶。
“如何?”
夏侯难掩兴奋,“君上,您前脚一走,朝堂三品以上的大人都去了崔家,如今崔承礼这崔家家主之位算是定住了。”
司马昱笑了笑,崔家有清河七郡,又有半晋美人,若是能让崔家将这些年敛的钱财都吐出来,北胡大战也能多几分胜算。
“君上。”夏侯话音一转,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末将按您的吩咐在嘉峪关设下埋伏,裴屠苏不日便到煌城,届时定能将他一举拿下。”
司马昱嘴角的笑容淡了几分,“下令三军,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能手刃裴屠苏者孤亲赏万户侯。”
夏侯略有疑惑,不解道,“君上,末将有一事实在不解,这裴屠苏不过五境哪值得你布下如此杀局?您未必也太看得起他了。”
司马昱搁下茶盏,眸光幽暗,“他可不好杀。”
闻言,夏侯更加疑惑了。
且不说君上为何突然要杀裴屠苏,但举一城之力杀一人是不是太过了?上一个能得君王如此看中的还是顾家那死妖女,这裴屠苏又何德何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