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阿秀~”
谢灵毓睁开眼,忽然发现自己深陷一片混沌之中。
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他的梦境。
“阿秀~阿秀~”
谢灵毓抬眸朝混沌深处看去,他记得这个声音。
黑幕散去,再次映入眼帘的是谢府如临仙境的后院。老郡公站在仙鹤宫铃下,铠甲被铁刃刺破,背上、腰上、胸膛插满了血箭,他莹白的发丝都是血,凌乱潦草。
但他的脸却很干净,看向谢灵毓的眼中满是慈爱。
“阿秀,快来,快到阿翁这里来。”
谢灵毓刚抬了一步便又停了下来,他有些奇怪,他已经很久都不曾梦见阿翁了,为何忽然又梦见了?
老郡公见他不动,虎着脸假装生气,“你啊你,性子还是这么倔,是不是还在生阿翁的气,你打算一直不理阿翁了吗?”
谢灵毓静静看着不远处的老者,目光淡淡扫过在他身上每一处伤口。
胸前的护心镜被射穿,那是第一世被廖棘手暗算留下的伤痕;腰侧的肋骨被砍断,那是第二世他们逼他认罪施的重刑;背后全是箭窟窿,那是第三世在皇城夜宴被暗算,死于万箭穿心……
他知道自己入梦了,转身便要走,可刚走一步他又停了下来,犹豫片刻转头看向银杏树下的老人,他在那不动不动,怔怔望着他。
“……”谢灵毓思索片刻,抬步绕过迂回的长廊来到银杏树下。
“阿翁。”
“诶。”老郡公笑着点了点头,霎那间,望向谢灵毓的眼睛里亮起了整个星河。
谢灵毓垂下眼,自他有记忆以来,阿翁看他的眼神就从未变过,他从不掩藏对他偏爱,就像现在这般。
“阿秀娶媳妇了?”
谢灵毓眸光微闪,原来是这样?昨夜他的确有过一瞬间的动摇,是那份动摇让他再次梦见了阿翁。
老郡公笑着摸他的头,“娶了媳妇就算长大了,阿秀,不可胡闹了。”
谢灵毓垂着眼睑,不置可否。
老郡公察觉出了他的冷漠,轻叹了一声,“阿秀,你若一直胡闹,媳妇可是会跑的。”
谢灵毓抬眸,眉眼突然变得凌厉,“她敢。”
老郡公又摸了摸他的头,“阿秀,别生爷爷的气了,也别跟自己置气了……”
谢灵毓拍下老郡公的手。
霎时,光影忽然碎裂,梦境又被混沌掩盖。
榻上的郎君缓缓睁眼,葳蕤的长睫掩着暗光幽幽转醒。
谢灵毓伸手探了探,没摸到预想中温暖馨香,蹙着眉坐起身。
“滕娘。”他低声唤了一声。
“主上。”滕娘一直守在殿外,听见里面传唤才敢推门入殿。
谢灵毓神色淡淡,“女君呢?”
“回主上,女君午时便醒了,用了午膳后说是要下山去玩。”
谢灵毓有些不高兴,沉默了片刻又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滕娘听出谢灵毓情绪不高,小心应道,“回主上,已过申时。”顿了顿不见谢灵毓回答,滕娘又主动道,“主上可要起身?”
谢灵毓点头。
滕娘立即起身,吩咐侍女准备衣物。
少顷,年轻貌美的侍女们托着衣物、饰品鱼贯而入。
谢灵毓扫了一眼,神色不明,“换一套。”
滕娘微怔,上前察看衣物,原以为是侍女粗心犯了忌讳,可扫眼下来并无任何差错。
主子怎会有错?滕娘只当谢灵毓起来没见着顾妙音在撒气,微微欠身,准备亲自下去挑衣裳。
谢灵毓坐起身,神色淡淡,“滕娘,换身鲜艳的。”
“是。”滕娘脚步一顿,躬身回应。
*
说出来只怕没人信,顾妙音被折腾了一夜,今日起身却感觉身轻如燕,脱胎换骨。
她原是打算去兰姬那坐坐,昨日精神不好还遭了一通埋怨,今日说什么也应该去兰姬面前表现表现。
可不想刚下山,便收到了徐孟达请求见面的消息,顾妙音没有犹豫,掉头去了徐孟达修养的庐屋。
徐孟达伤势已经大好,正在院中练刀,自从秋林之后他也意识到了自己有多弱,入了苗域后一刻都不敢让自己停下。
顾妙音见他绑着纱布还乱用内息,顺手从地上捡了个石头朝他脑门砸去。
有暗器!
徐孟达虎目微沉,劈刀斩下,待看见顾妙音双手抱胸倚着门扉斜睨他,徐孟达喜出望外,大喊一声,“寮主!”
“咚——”
下一秒,小石子落在硕大的脑门上肿了一个青包。
“嘿嘿。”徐孟达毫不介意,揉了揉小山包,欢快跑上前,“寮主,我可算见到你了。”
顾妙音瞧着他这憨样一时也说不出重话,抬脚往院里走,“不要命了?不是还在养伤吗?不在榻上躺着练什么功?”
“嘿嘿。”徐孟达抓了抓后脑勺,“我都躺好多天了,闲来无事便练练筋骨。”
顾妙音难得摆出寮主姿态教训,“练功也不急于这一时,先把伤养好。”
“是。”徐孟达二话不说应下,笑呵呵给顾妙音倒茶,“寮主,属下听兰夫人说您回桃源去了?可是桃源出什么事了?”
顾妙音看了他一眼。
徐孟达忽然脸色一变,放下手里的茶壶,“是仙山出事了?”
顾妙音当初离境曾说过,除非仙山祸乱,否则她此生都不会入桃源。
念此,徐孟达神情多了几分急切,“是安娘出事了?哎呀,寮主您倒是说说话啊?你这么一声不哼是要急死我吗?”
顾妙音白了他一眼,“毛躁什么?我既然坐在这,天大的事也算过去了。”
闻言,徐孟达面色稍缓,“寮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顾妙音点着对面的石墩,“你坐,听我慢慢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