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山政殿的书阁烧了一夜。
谢灵毓在妆台边的小窗前等了一夜。
深秋晨间的雾气重,年轻郎君眼眸低垂,葳蕤的睫毛微微透着水汽,淡漠的眸光里渐渐蒙上了一层霜。
若单单只是送行,一来一回哪要一夜?
看来,那封信的确是被不该看到的人看见了。
这是天道在惩罚他自以为是。
谢灵抬眸望向天空,彼时云层团积,熹光被笼罩在云端之后,天地一片灰色。
他关上窗,转身出了寝殿。
*
守山殿内。
焚烧一夜的大火终于被扑灭,吞天火势将书阁烧成了灰烬,烟灰飘散将整个守山大殿笼罩在烟雾之下。
十寮寨主、月眠、长生、红绸皆在殿中,所有人几乎都是彻夜未眠,满脸愁思。
苗千机姗姗来迟,入殿时十位寨主七嘴八舌吵个不停没有注意她,苗千机绕过众人挨着红绸站位,目光不由看向角落里脸色苍白的长生。
昨夜长生认出了她,被她一剑刺穿了肩胛,她才有命逃了出来。
红绸还未与顾妙音碰面,并不知苗千机是另一个始作俑者,见她靠近,立马皱眉拉开距离。
苗千机原想跟红绸套套近乎,转眼见月眠正虎视眈眈盯着她,立马打消了主意。为了不连累红绸,苗千机自觉往后退了一大步,刻意往十人堆里凑。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贼人入侵啊?”
“乌木,你昨夜查的怎么样了?可有头绪?”
乌木摇头,“寮卫捡到了贼人丢弃的夜行衣,看来那贼人已经潜入苗域之中了。”
闻言,寨主们愁容惨淡,纷纷摇头,“这可怎么办啊?”
苗千机左右看了看,趁机道,“守山大殿明令禁止携带明火,为了防火书阁下层都是土砌石墙,那贼人到底是怎么把书阁烧着的?”
只有做贼的知道,贼根本没纵火,是机关被触发,阁楼轰塌,下层里的石墙藏了硝石,短箭划过石墙爆出火星这才点燃了这把火。
所以这不是贼的错,贼不背这个锅。
原本苗千机只是给想寨主们一些新的思考方向,谁知众人突然被激怒,义愤填膺道,“这定是蓄谋已久!”
“没错!内鬼!咱们苗域有内鬼,定然是熟人作案!”
“……”苗千机嘴角抽了抽,正想再说两句,长生的目光便转了过来,她一时心虚,背过身不看身后之人。
长生,“……”
恰是这时,主殿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大殿之上忽然静得悄无声息,所有人自觉噤声躬身望着殿外之人。
谢灵毓眉眼沉然,淡淡扫了众人一眼,目不斜视踱步走向主殿,众人回神,纷纷让道。
苗千机心下微凛,小心退至一边,就在她极力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时,那双尊贵的翘头履忽然出现在眼下。
“……”
谢灵毓,“依你看,那贼人是如何纵的火?”
殿前众人皆是一愣,不由好奇打量起苗千机。
长生神情凝重,欲意上前又忍了回去。
苗千机额间顿时蓄满了冷汗,抬头偷看了谢灵毓一眼,见他神色冷漠情绪不辨喜怒,便壮着胆子回道,“启禀公子,属下听闻书阁是轰塌后才被点燃的,一时觉得好奇才嘴快与诸位寨主讨论了几句。”
她声音渐渐变弱,似有些不好意思,“属下这脑子哪能知道贼人是怎么纵火的?”
谢灵毓,“好奇什么?”
苗千机眸光闪了闪,“主上,属下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既然贼人是夜探书阁行窃,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得好?为何他们还要故意弄塌书阁纵火把人引来?”
谢灵毓面无表情,身后的十寨主却是神情各异,这个问题他们昨夜就已经商讨过了。
月眠冷笑,“这就奇怪了!你为何就如此笃定贼人入阁是行窃?毁阁烧书,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定是对我苗域积怨颇深,哪里是行窃这么简单?”
苗千机神情凝重了不少,“我也只是猜测,圣女无需如此针对。”
谢灵毓看了苗千机一眼,转身走上主殿,“乌木,可有查到可疑之人?”
乌木上前,犹豫片刻道,“主上恕罪,事发突然证据不足,属下还需些许时日。”
月眠没想到一向律法严明的乌木竟也会徇私舞弊,怒斥道,“乌木,主上将苗域典诏交予你,你却徇私渎职,高位不查是何道理?难不成是顾妙音给了你什么好处不成?”
“你!”乌木自诩一生清正,没想到当面被月眠泼脏水,气得暴跳如雷,“圣女休要血口喷人!”
月眠满脸讥笑,“是不是血口喷人乌大人不妨听听在座诸位怎么说。”
说着,月眠朝谢灵毓俯身一拜,遂将昨晚与顾妙音的冲突复述了一遍,但月眠表述地并不客观,言语间已经把顾妙音不愿搜屋的行为形容成了做贼心虚。
苗千机哪能容得下月眠这般诋毁顾妙音,不待她说完便跳出来指着月眠破口大骂,“月眠,你要点脸吧!苗域有你这么个颠倒黑白的圣女真是苗域之耻!你若真为苗族大义,昨晚既认了死理仙仙就是贼人,为何你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你怕!你怕死!”
月眠没料到苗千机竟敢当众顶撞她,内心的胆怯被揭穿,当下恼羞成怒,“苗千机,你还有脸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那顾妙音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这话一落,所有人的目光变得耐人寻味,略有深意打量起苗千机。
苗千机自然也感受到了众人的变化,她原本有些心虚,正欲后退时脑海中不觉回想起昨夜顾妙音理直气壮的无畏壮举。
“……”
生死关头,苗千机突然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指着月眠的鼻子破口大骂,“放你的屁!”
“!”
月眠愣住了,缓了片刻,一脸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苗千机唾沫横飞,“我说你放屁!放屁!听不懂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