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茶楼便是闹市,如他们这般带着幕篱游街的游客不少,一时之间并未引起怀疑。
谢灵毓看着满街游玩的香客,忽然提议,“安业寺距离王都不过三十里路,没有通关路引是不可能硬闯的。我记得距离城中不远有个十里亭,不若我们暂去那里歇歇脚,等顾家接应的人到了再商议?”
“不行!”顾妙音想也没想就回绝了。
眼看谢灵毓面露不解,她赶紧补救道,“佛诞日降至,京安那些吃饱了没事做的权贵最喜欢结伴出游了,十里亭距离王都不过十里,时常有人歇脚,去了更容易被认出来。”
谢灵毓一眼看出了她的狡辩,却也没有反驳。
顾妙音咬了咬牙,“算了,走山路。那些权贵最怕麻烦了,平日里坐个轿子快了都带喘,山路最安全。”
谢灵毓低头看了看身下的轮椅。
顾妙音挠了挠耳腮,“没办法,只能委屈我扛你上山了。”
“……”谢灵毓皱眉,“不行,我怎么能让你背我?这上山的天梯一共九千阶,万一有人拦腰埋伏,你我插翅难飞。”
顾妙音冷静下来想想,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埋伏她不怕,但是上山九千阶,下山九千阶,他谢灵毓何德何能得她这般伺候?
念此,顾妙音只得又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还是小郡公思虑周全,要不这样?只能委屈您先将就藏在山下草丛里,等我翻过了这座山自会寻人来接应。”
原以为谢灵毓不会同意,没曾想他只是沉思了片刻,便点头答应了。
顾妙音也是行动派,来到不动山下便立马寻了个树冠茂盛的草窝,为了尽量隐蔽,她还特意销毁了轮椅,将四周的痕迹都处理的干干净净。
“小郡公且放心,我脚程快,最多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谢灵毓轻轻点了点头,“顾寮主,保重。”
顾妙音随意地摆了摆手,不过就是来回的功夫,保重什么?
告别谢灵毓,顾妙音只觉一身轻松,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已经拾阶而上三千层,才在半山腰间,她忽然嗅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草木烧然的气味,似感念到什么,她立马驻足侧身远目望去。
这一看,差点惊掉了她的下巴。
山下竟然燃起了滚滚黑烟,远远瞧着竟有燎原之势,那火源的位置,就距离谢灵毓藏匿之所不足一丈。
顾妙音停在半山腰,盯着山下滚滚烈火久久未动。
这个时候林间起火必有异常,谢灵毓双腿有疾,如果没有人相助,他根本逃不出。念此,她脚步轻抬,正欲往下又立马僵住。
逃不出不正好随了她的意?
他在,这天下必将大乱,他若不在了,所有人命运或可改写……
善恶一念间,想清楚利害关系后,顾妙音捏了捏腰间骨鞭,轻阖眼帘转身继续往山上而去。
*
彼时的不动山下,谢灵毓坐在一块巨石上,膝盖上放着黑纱幕篱,少年歪着头,一动不动看着山腰的方向。
徐清风跪在他脚下,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公子,她上山了。”
谢灵毓淡淡垂下眼,无悲无喜。
徐清风身后是墨字寮的众弟子,整整齐齐跪了一地。
他们早在三日前便已经到了安业县,一直潜伏在不动山下。顾妙音和谢灵毓一进城他们便得了消息,适才谢灵毓在茶楼里看见的并不是什么京安故人,而是自己的家臣徐清风。
谢灵毓得了信号,便按计划将顾妙音引至不动山下,就连眼下这一把火也是他方才命人点的。
墨字寮弟子等候数日终于盼到了家主回归,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尤其是墨黛,两眼汪汪盯着谢灵毓一动不动。
一向沉稳自持的墨荀此刻亦是激动不已,“主君在上,墨字寮寮主墨荀携众弟子叩见,主君万安。”
谢灵毓慢慢转过头,看着脚下一脸热忱的下属,神情淡漠,“起来吧。”
墨荀下意识看向一旁的老者。
谢灵毓抬起手,“徐公也起来吧。”
“诺!”
徐清风立马起身,上前一步正欲蹲下,谢灵毓摆摆手,看向一旁一直盯着他的墨舟,“你上前来。”
墨舟微微一愣,有些受宠若惊,立马上前,刚蹲下身便听见谢灵毓发话。
“不必,本君能走。”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是一愣。
墨舟呆呆站起身,谢灵毓抬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微微借力,勉强站了起来。
徐清风见状惊诧万分,他当时明明给小公子摸了骨,腿骨已经被折断了,这天下间竟真的有人能枯骨生肉,起死回春?
眼下浓烟滚滚,火势已经收不住了,谢灵毓由着墨舟搀扶,身后的黑烟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往天空飞窜。
少年眉眼沉静,眸光冷然。
“走吧,去接老郡公回家。”
*
再说顾妙音,为了不让自己反悔,她一口气往上又蹬了一千阶,正当她打算喘口气休整时,风忽然停止,四周空气瞬间凝结,再眨眼,一道霹雳剑光迎面而来。
这道剑气凛冽又刁钻,顾妙音毫无防备,拦腰躲闪不及幕篱被生生砍成了两半。
上八品的剑气。
顾妙音盯着地面一分为二的幕篱,目光存疑看向方才剑气的方向,“何方鼠辈,滚出来。”
此话一落,迎头便是第二道更为霸气的剑气,这一剑,藏着斩天劈地的盘古之力。
顾妙音不敢小觑,取下腰间骨鞭,迎着剑气徒手甩鞭,剑气遇鞭,罡气互撞,顾妙音因内息不足,虽打散了剑气却也反噬了自己,喉间一股腥甜立马涌了上来。
“黄口小儿,就这点本事还敢冒充九皇之尊?”
话音刚落,庞陇一脸肃杀之气从树后慢慢走了出来,“今日,我便要让你尝尝,什么是八品之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