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变故让所有人傻了眼。
陈家大妇先是尖叫了一声,随即扑身抱住儿子,开始嚎啕大哭,“来人啊!杀人了!没天理啊!季家这没皮没脸的小奸货白睡了我女儿,现在还要杀人灭口!没王法了!快来人啊!”
季母听这老贱人开口嚎丧,气得用纱捶指着陈家大妇的鼻子骂道,“赶紧喊!叫大伙来看看,这卖女儿换富贵的黑心肝长的什么破烂样儿!上梁不正下梁歪,老虔婆养的贱蹄子,也不知是跟哪个野男人钻草窝,烂了身子不知羞还空口白话来诬陷我家儿郎,真是好不要脸。”
这两妇人,一个嗓门比一个嗓门大,没一会儿便把周围的乡亲们都吆喝来了。
大伙你一句我一句大概明白了两家在吵什么。
都是乡里乡亲,这季陈两家平日里的为人大伙儿都看在眼里。几年前,陈家大妇仗着有外家相护侵占季家房产,让人家孤儿寡母栖身草屋便已经落了不少骂名。
前几日退亲的事虽是私下商议的,但隔天陈家母子又是买新衣又是添新具,逢人便说自己要飞黄腾达了,女儿许了京安城里的头号贵人。
陈季两家的婚事老乡亲都是知晓的,当初在里长那都是走过明路的,陈家言而无信自是让乡亲们瞧不起。
故而大伙儿偏向季家的更多。
“陈家婶儿,你别嚎了,方才我可瞧见了,明明是你家大郎想出手打人,脚底起滑才遭了罪,这根本怪不了季家的。”
“就是,就是,别的不说,就季家小郎这人品你女儿这事肯定赖不上人家。”
陈家大妇没想到乡亲竟都帮着季家这破落户,气得起身叉腰骂道,“合着不是你们女儿被人白睡,你们就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过是个替人抄书破落户,有什么人品讲究?”
众人见她冥顽不灵,也懒得再劝,便纷纷宽慰季家母子。
“季家婶子,且宽宽心,实在说不通不妨去请里长,孰是孰非自有公道。”
闹到如今这般地步,陈良妹已经不知该如何收场了,她本就是说谎,要请出里长,她的谎言一定会被拆穿,说不得还会遭一顿毒打。
万念俱灰之下她只能殷切地望着季怀瑜,只求他对自己尚有一丝怜惜,愿意担下这污名。
季怀瑜知道陈良妹在打什么主意,但他并没有成全的意思。之前他确实因为可怜陈娘子存了一丝恻隐之心,但在目睹自己阿母差点遭到陈家人毒手后,他彻底清醒了。
毫无原则的恻隐之心与善无关,却极有可能是造成罪孽的诱因。他不能因为一时心善埋下恶果,他虽不惧,但恐会祸及家人。
季怀瑜上前作礼,从容淡敛,“陈家婶子,我与陈娘子并无苟且,你若不信我们便请里长来主持公道。”
“阿郎!”陈良妹脸色顿时惨白,眼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不要~不要~”
陈家大妇原本并不买账,但见女儿如此情状心中立马起了疑心。
虽然她嘴巴不干不净,但实际对季家这小子的人品还是有信任的,现在冷静下来倒是琢磨出了点端倪。
她方才也是气糊涂了,是否是清白之身,回去验一验便知,就算不是总有办法应对过去,若是闹到里长那,事情就大了,万一传到崔家那位贵人耳朵里,那可就惹大麻烦了。
权衡再三,陈家大妇一把拍醒装死的陈家大郎,起身揪着陈良妹的耳朵,嘴里恶狠狠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跟我回去!若是叫我查出你说了谎,老娘非扒了你这身皮。”
陈良妹还想挣扎,却被陈家大妇一掌扇了过去,临走前望着季怀瑜的眼,既深情又怨怼。
待陈家人走后,大伙儿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便又散去了。
季母被气得不轻,送走乡亲依旧怒气未消,“那不知羞的小贱蹄子,阿郎你以后再不要去沾惹她,省得惹得自己一身骚。”
季怀瑜看着母亲凌乱的白发,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知道了。让阿娘受累了。”
季母低叹了一声,“阿娘受累不怕,总不好让他们满嘴瞎话诬陷你。”
季怀瑜抬头,一边为季母整理额前的落发一边温声道,“阿娘,下次这么危险的时候别总往前冲,你若出了事那才是真的不好。”
季母脸色微变,现在想起方才陈家阿郎的恶行依旧惊魂未定,“好在陈家小子是个外强中干的憨货,要不是他突然脚滑,我这条老命今天只怕真的就交出去了。佛主保佑!佛主保佑!”
季怀瑜不着痕迹淡淡扫了猪圈一眼,搀扶着季母,“我扶您进去吧。”
季母摆摆手,“不用,你阿娘哪是吓大的?今日不是还要抄佛经么?被他们闹了这么久耽误了不少时间,你赶紧下笔吧,省得夜里又要熬夜。”
季怀瑜知道母亲的性子,便也没有勉强,点头回了隔壁的小屋。
他房子里的陈设很简单,除了一张床,就只是有一张老旧的案台。
季怀瑜微微收敛了心神,用凉水净手后,在屋内点了一支香。
他如玉的指骨微微泛红,轻轻撩拨着焚香薰燃的烟雾,待到指尖缠满香茗的味道,才慢慢端坐在案台前。
案台的桌面很干净,除了一方粗制的墨台便只有一只小楷狼毫,台面平展着一张上好的洒金纸,上面的《地藏经》才抄了一半。
季怀瑜垂敛眉眼,抬袖刚提笔,便听见耳边有人说话。
“你怎么现在还有心情抄经书啊?真是个呆子~”
季怀瑜落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浓稠的墨汁悬空滴落。
这时,那道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哦豁~斩卷了~小师父,你白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