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过歹过,终于迎来了佛诞日这天。
顾妙音一夜未眠,从回到石洞便开始捯饬那只龙龟,好不容易做好机关天也已经亮了。
她伸了伸懒腰跑出洞外,山下人潮涌动如蚂蚁迁巢,佛音袅袅穿风而来。
“好热闹啊~”她回眸看向身后的巨龟,小拇指勾了勾缠绕在腕间的天蚕丝,“小龟龟待会儿记得好好表现哦~”
说罢,她嘴角扬笑,走在前头拉着龙龟往山下去。
*
另一边,天还未亮,京安王都的朱雀街就已经被王家出行的车队占满了。
偌大的王字招风旗迎风猎猎,好不惹眼。
王国公靠着软榻闭目养神,离他身侧不足一寸远的红檀杌子上摆着天子受封安业寺的敕令。
“吁——”
忽然,轿外传来一声马鸣。
“公国,是小国公。”
王渊源缓缓张开眼,直起身撩开轿帘。
王筠笙策马前来,腰间还挂着凤翘剑。
“阿父,我想随你一同去。”
王渊源看着儿子一眼,“你可想清楚了?”
王筠笙点头。
王渊源也不问他最后的结果,摆摆手撂下轿帘又躺了回去。
这便算同意了。
*
于此同时,萧泗水身负铠甲一身戎装,方一踏出都督府,三千王军立马跪地齐声参拜。
“参见大都督。”
萧泗水抬手,“众将士免礼。”
“文渊,人都准备妥当了?”
贺松年双手作揖,“请都督放心,东风早就入寺了。”
萧泗水颔首,拉过将士送上的良驹飞身跃马,“虎贲军听令,出发!”
“诺!”
*
“阿弥陀佛。”
彼时的安业寺早已经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香客,寺中僧人百姓人头攒动,焚香袅袅,整个山头都冒着香火气。
人们大多穿着新衣,手持鲜花,挂着笑脸,排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去往大雄宝殿烧香祈福。
万宝塔下百余僧人盘坐团蒲敲着木鱼诵经,唱诵的梵音应和着清脆的木鱼声一派庄重肃穆。
每年佛诞日,安业寺都会请庙中最德高望重的僧人于乱像石群下开坛讲经,往年因着了渡闭关一直都是大弟子慧机担任开坛讲经的法师,今年听闻了渡大师已经出山,会亲自现身法坛赐福讲经,百姓们为了一睹这世间九品活佛的风采,早早便将石群围得水泄不通。
京安的贵人们住在寺中厢房,占尽了天时地利,天没亮便打发家中奴仆占了观佛的好位置,是故离法坛最近的平地上坐着的依旧还是这些显赫的权贵们。
对此百姓们早已习以为常了。
顾家在京安虽算不得高门顶流,却也站得住一席之地。
又因着崔家老太君被禁军气得晕厥过去,身子到现在还没缓上来,崔家大房除了大夫人,两位嫡小姐都在老太君床前侍药,顾家今年莫名得了几个靠前的好位置。
但这等好事自然没有兰姬的份,京中贵人都知道她歌姬的身份,加之又是一府庶子之妾,便是夫家官居六品的正经女君都不愿与她搭话。
兰姬也自知这些贵人小姐看不上她,她并未在意安静坐在角落。
顾婉婉看了看坐在前头的大小顾氏,从容低调挨着兰姬坐下。
“叨扰了。”
兰姬目光微有怔忡,大夫人素来不喜她,明里暗里找她的不痛快,反观五娘子的态度却截然相反,她从未对她恶语相向,有时在苑中遇上她还会好心问候。
顾婉婉瞧了一眼兰姬抱在怀里的经书,好奇道,“这是给阿姊的吗?”
兰姬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顾府的下人们说起这位五娘子总是赞不绝口,说她蕙质兰心温柔如水。
从前兰姬也是这般认为,直到有天顾婉婉和顾妙音同时在顾家后花园落水,她才意识到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狠毒起来到底有多可怕。
事后两人被救了上来,但她们却对落水之事各执一词。
顾婉婉说,“是阿姊推我下去的,她自己也绊倒了。”
顾妙音气不过,像只幼兽瞪着她,“撒谎!明明是你推我的!我拽着你才一起落水的。”
邵氏哪容得下顾妙音顶嘴,她根本不在乎真相是什么?见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一个贱种险些害死,她只想生撕了顾妙音。
后来此事闹到卢氏耳朵里,所有下人都证实是顾妙音推的五娘子,顾妙音不服,却惹来更多的鞭打。她曾哭着向兰姬求救,可兰姬却深知邵氏恶毒,只得轻哄女儿先认错。
顾妙音虽年纪小,但性子倔,母亲一句先认错让她以为兰姬都不信她。她硬是咬着牙不肯低头,那一顿鞭刑足足打了小半个时辰,兰姬担心女儿只能代替她向邵氏磕头认错,但邵氏誓不罢休,最终还是等到顾游回家才停了鞭打。
兰姬想去抱她,却发现她浑身是伤,那么小小只,那么无助。
她满是鞭痕的手抓着她的衣襟,“阿娘,为何你也不信我?为何你不替我说话?”
兰姬泣不成声,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是她的女儿,自小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她怎么会不知她的品性?
她躺在寒池边,目光涣散望着天空,“阿娘,我不想这么活着,我好难过,我觉得好委屈。”
兰姬轻轻俯下身,脸颊贴着她的侧脸,“仙仙,阿娘错了,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就走吧,阿娘带你回西蜀,回我们以前的家,我们去看那棵石榴树还在不在?”
她眼瞳顿时放出异彩,稚嫩的脸上终于有了笑脸,“真的吗?真的可以回西蜀吗?”
兰姬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惊慌失措抱起她小小软软的身体,“仙仙你别睡,你别睡……阿娘答应你了,阿娘答应你了。”
她嘴角微微抿,抬手弯出小拇指,“阿娘,拉勾勾。”
兰姬抬手,“拉……”
话音未落,那只小手忽然像断线的提偶,重重落了下去。
兰姬瞳孔微缩,整个人都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