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医科大附属中医院,特护病房。
这里的特护病房与苏市的差不多,很宽敞。
不过宽敞的病房里与吕建平所在的病房一样,挤满了人,不同的是吕建平病房里的人当时是满满当当的,而京都这个病房虽然人多,但病床前却空出来了一条一人小道直通门口。
病床前,一堆七老八十的老人一脸悲容,他们静静站在病床前,昏黄的眼睛里包含热泪。
“郭老,低级别专家组的一些专家也想来给易老送行。”有人对一个头发银白的老人道。
“是谁。”郭老道。
“王洪江,还有林……”那人道。
郭老摇了摇头,道:“站不下了,让他们回去吧。”
“好的。”
“郭老,您的电话响了,李振祥给您打的电话。”一个中年人跑了过来。
是郭茂鸿的助理。
“陈春平。”
病床前,郭茂鸿皱眉扫了眼手机,没有摁下接听键,将手机丢给了助理,嘱咐了一句暂时不要烦他后,喊了一个名字。
“到!”
就如同上学答道一般,立马有人应了一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人自门外大步走了进来。
他就是白发老人叫的陈春平。
他也是京都医科大学附属中医院的副院长。
“老师。”
陈春平一到床边便单膝跪地,双手握住了床上病恹恹老人的手。
“春平啊,不要难过,老师年纪大了,生老病死是常态,以后啊,你有什么事找郭老,郭老会安排的。”床上的老人微笑道。
“老师,您别说话,您多休息,我们一定能把您抢救回来的。”陈春平眼泪婆娑。
床上的老人叫易道远,国家高级别专家组成员,京都医科大学老校长,一生都扑在了中医事业发展上。
易老不光是他的授业恩师,还是他人生领路人,华夏中医的顶梁柱之一,现在老人即将离去,他怎能不难过。
“不要抢救了。”老人摇了摇头,道,“抓紧时间吧,还有三十六个学生呢。”
“老师!”
陈春平双膝跪地,给老人磕了个头。
易老明明可以抢救的,可是他老人家怕手术的过程中离去,而且,老人家发现自己脉象奇特,于是拒绝被抢救。
他让郭老把他教过的最优秀的一些学生召集了过来,让他们给他把脉,并且把这种脉象记录下来,以后言传身教,保中医火种永不熄灭!
陈春平磕了个头后,红着眼睛看着床上的老人,身子都有些颤抖。
“伤心什么,你应该高兴才对,我教了你们几十年,却还有很多东西没能教给你们,其中就包括七死脉。
这种东西说是没法说明白的,我行医几十年也没遇全这类脉象的病人,今天我自己身上却出现了。
快给我把脉,牢牢记下来。
我现在的脉象就是七死脉之一的雀啄脉,春平啊,你一定要静心把脉,这种脉象很稀有的。”
陈春平将手搭在了易老的手腕上,强忍着泪水,仔细感受着那如枯木般的手腕中传来的死亡信息。
脉在筋肉之间连连数急,三五不调,之而复作,如雀啄食,也如阎罗敲门。
“老师!我们给您搭完脉后,我们再给您抢救,您一定会没事的。”陈春平道。
易老笑道:“傻小子,我已经到了药石无灵的地步,就现在的样子还是找郭老弟给扎过针保持的,刚刚的脉象你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陈春平道。
“老师,您不能走啊,您走了,咱们中医就没几个人了。”陈春平哽咽道。
“是啊,老师,您不能走啊。”门口排着队的人纷纷道。
“不会的,最近我们有好消息,郭老找到了一个忘年交,也是我们的小朋友,他不但医术通天,人品也很贵重,咱们中医火炬,只会越燃越旺,不会黯然无光的,这也是我能安心离去的原因。
我已经起草了一份申请,向卫健委申请破格提拔其进入高级别专家组了。
一会儿你们找郭老对接,他会引荐的,春平啊,你们是我的学生,以后一定要对这位新的专家以师礼相待。
听话。”
“我听话。”陈春平连忙点头,“我听,老师说的话,我一定听!”
易老说着挥了挥手,道:“把忘生叫进来吧。”
“老师。”
陈春平再次磕了个头,这才起身。
“李忘生。”
陈春平起身后,叫了一个人名。
紧跟着,一个精神瞿烁的老人出现在了门口。
李忘生,粤东医科大学副校长,兼粤东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院长。
然而,这在粤东无数人敬仰的人在病房里却如同一个要与家里大人分别的孩子们,一边哭一边往病床边走。
不光他是如此,所有进来把脉的人都和他一般。
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后,易道远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老师!”
所有把过脉的人纷纷哭着喊道。
在病床边站着的一群人也都默默落泪。
“好了,你们也别太难过,你们的老师是寿终正寝,没有受痛苦,而且,他也没有什么遗憾,当然了,你们要是忘记了雀啄脉的脉象,那他肯定会不高兴的。”郭茂鸿扫视全场,道。
“不会,绝对不会!”
“永不能忘!”
“我们不会忘记的,郭老放心。”
“郭老,老师提到的那个专家,能给我们一份他的资料吗?”
“资料我现在让你们老师助理发给你们。”郭茂鸿说着看了身边一个中年人一眼。
他立马点了点头,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三十六份资料。
看来,易老早就准备好了。
资料发到了众人手上。
众人迫不及待的将资料袋打了开来,可是,他们的目光落到照片、年龄上时,他们都愣住了。
“沈炎?二十一岁???”
他们齐齐惊呼出声。
这也太年轻了,而且,没听过啊。
高级别专家组里可没有姓沈的。
中医是讲究传承的,野路子可学不到什么真正的好东西。
“所以你们老师才会说中医之火会越烧越旺,你们别看他年龄小,但他医术极其高明,我们几个经常在老友群里向他请教一些疑难杂症,他总能像老师一样,深入浅出的给我们把里边的医理掰扯得清清楚楚。
包括你们的老师在内,我们都受益良多,其实啊,我们都可以算是他的学生了。
我们经常跟着他上网课呢。”郭茂鸿说起沈炎来,眼中闪烁着和易道远一样的光。
易道远所有学生都听傻了。
不止是他们,在场还有许多医学界、官道大佬都很是震惊。
二十一岁,给高级别专家组的专家们上课???
要不是说这话的是郭茂鸿,敢这么说的人怕是要被他们抓到青山精神病院关起来。
“这样吧,我们抽个时间,带你们去见见这位小朋友。”郭茂鸿笑呵呵的道。
众人纷纷点头。
他们并非客套,可是真想见见这个能给他们老师和郭老上课的人。
“我接个电话。”郭茂鸿正要继续聊时间,他说的抽个时间也不是客套。
正好最近苏省那边要搞扩建,沈炎也需要支援,他想去给沈炎站站台。
中医系就这么个火种,他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敢对沈炎不利。
这不光是他的底线,还是高层、他那些老友们的底线。
“郭老,您好啊,我是专家组的李振祥,我们以前见过面的,这会儿给您打电话,没有打扰到您休息吧。”
电话一通,郭茂鸿的电话里便传来一道满是歉意的声音。
“说。”郭茂鸿冷冷道。
他听这声音就知道这人是想求他办事,他一向很反感这种平日里没有交集,有事就跑来求人的,而且,这会儿他老友去世,他心情很差,他不想接到乱七八糟的电话。
对面停顿了一下,咽了口唾沫,歉意的声音更重了:“郭老,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主要是这件事挺严重的……”
“说重点。”郭茂鸿打断道。
对面呃了一声,随即有道声音尴尬的道:“郭老,我是苏省省保健局的专家张盛书,是我托李专家打这个电话的。
是这样的,我想实名举报一个人。”
郭茂鸿眉头紧锁,目光中一丝冷芒闪过。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又是那种勾心斗角的把戏。
他不禁摇了摇头,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但他实在不喜欢这种氛围。
他们不是搞官僚主义的,他是医生,医生就要有医生的样子,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总是搞那些阴谋诡计的人,势必没多少精力来钻研医术和关心患者。
这就背离了医生的原则。
甚至可能越走越远。
一个德行差的医生比庸医还可怕,郭茂鸿最恨的就是这种人了。
“我要举报协和医院的张……举报他和我们苏省省保健局的专家沈炎有利益输送,沈炎曾经为一些朋友在协和谋求床位,不顾其他患者的生命健康……”电话里,张盛书很是义愤填膺的道。
然而,他刚说到协和医院、沈炎的时候,郭茂鸿的脸色便阴沉得可怕。
“郭老,协和的张专家太过分了,沈炎竟然仗着跟他熟悉,嚣张得质疑国家专家组的王洪江专家乱收费,郭老,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一直很崇拜您,在网上看过您的一些访谈,我知道您一直强调,医生就是医生,哪怕他成了专家,那也是医生。
医生就要以……”
郭茂鸿听不下去了,莫名有些恶心。
“我会处理的。”郭茂鸿说完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郭老,您没事吧。”助理见郭茂鸿脸色不是很好。
“叫王洪江到院长办公室等我。”郭茂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