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风急,暮色渐浓。钟罄睁开眼睛之后,已躺在了港口处,摸了摸胳膊上的伤口,虽然还是稍微有些疼,但是却并没有什么大碍,而且已经被纱布精心包裹过了。
到底在自己晕倒以前发生了什么,而自己又是如何回到港口的,他真的是完全记不得了,他只记得,在他倒下之前,清晰的看到了那把血魔剑刺透了欧阳轩的胸膛。
他也记得最后欧阳轩留给自己的眼神:无奈、失望、以及对生命的向往。他觉得此生都不会忘记那个眼神的,可是他确实也是没有办法,自己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了。
太阳已慢慢的垂下,港口的渔民也收起了自己的摊子准备回家,这一刻应该是他们劳累一天之后最开心的事情了。
有的时候其实生命是很简单的,只要能够陪在自己的爱人、亲人跟前,那就是满满的幸福,而有的时候生命又是很复杂的,常会不得已去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晚上的海风总是会比较凉的,起身后的钟罄不禁又看向了这一望无际的大海,他在惦念一个人—中村。在没有见到中村的尸体之前,他是绝对不会相信中村会死的。可是茫茫大海,自己当日又是乘船而去,根本记不得这海上的路线,又该如何找呢?
紧咬着嘴唇,他忽然眼前一亮心里暗道:“可以去找他啊。”
望月楼内,仍旧是一样的脏,而方掌柜衣服上的那两个大油印仿佛又大了几圈,当钟罄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柜台内打瞌睡。
钟罄也不说话,走上前去从柜台上拎起了一坛酒就要喝。
“你小子一来绝对没好事,那坛酒的价钱你可付不起。”虽然还打着鼾,但方掌柜似乎在梦中也能洞察一切。
钟罄笑了笑,手上的动作可没有停,一仰脖子,一坛酒就被他喝了个精光,随后才擦了擦嘴对着方掌柜说道:“价钱是人定的,反正酒已喝光,大把的银子我也是没有的,大不了你把我捆起来打上一顿就是。”
方掌柜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笑了起来道:“遇到你这个无赖我可是没有办法的,走吧大厅里不是你待的地方,跟我去后面吧。”
后堂钟罄不知已来了多少次了,而每一次来都是给方掌柜添麻烦的,自然这次也是不例外,只是方掌柜似乎并不是一个怕麻烦的人,无论钟罄有多少事情,他都会尽全力相助。
倒上了两杯酒,方掌柜也开了口道:“说吧,这次又遇到了什么麻烦事?需要跟我要什么?”
钟罄一口饮尽杯中酒,随后才说道:“找人,中村。”
方掌柜却已摇起了头,微笑着答道:“找人我们是不管的,我们只负责给你想要的东西,哪怕是皇上的皇冠你想要,我们也能给你拿来。”
这是方掌柜第一次拒绝钟罄,不过他们也是有着他们的规矩的。
钟罄眼珠一转,突然也笑了起来,满上酒敬向了方掌柜道:“那我要一艘船和一个精明的船夫,然后我还要一把刀。”
方掌柜眯起了眼睛道:“什么刀?”
钟罄道:“村正。”
方掌柜愣了,片刻后才哈哈大笑,指着钟罄说道:“你这小子,还是要我帮你找人啊,中村到底怎么了?”
钟罄叹了口气,随后挽起了自己的袖子,一块厚厚的纱布就映在了方掌柜的眼帘。方掌柜倒吸一口凉气,人也站起了身,扶着钟罄的胳膊就端详了起来。
“是谁伤了你?”方掌柜关心的问道。
钟罄无奈的笑了笑,将袖子挽回才答道:“自然是被比我武功高上许多的人了。”
这一点方掌柜自然明白,因为他对钟罄的评价是,虽然或许论武功都排不进江湖前十,可是那些人想要伤钟罄也是没有那么容易的,想了想他又问道:“难道是诸葛青云?”
钟罄摇了摇头道:“我与他见都没见过怎会是他,告诉你吧,伤我的人叫做申屠楚浩。”
方掌柜一怔立马皱起了眉问道:“便是那广西焱诀门的门主?”
“你怎么知道此人的?”钟罄情绪有些激动,他真的很好奇为何这足不出户的方掌柜都会知道这个组织。
方掌柜却还是很平淡,喝了一口酒才笑着道:“那有什么奇怪,因为这个组织恐怕是近年来崛起最快的组织了。”
钟罄不解,紧跟着问道:“为何这么讲?”
方掌柜道:“你被他伤了居然不知道其中情节,这两天那申屠楚浩正在广发论剑帖,将于一个月后聚集全天下的使剑高手于泰山之顶进行论剑,赢的人可以获得完整的血魔剑谱,称霸武林。”
这一点钟罄自然是不会知道的,因为他刚刚从楼外楼回来,这几天中原发生的事情自然是一概不知的。
可是他却很好奇,虽说这血魔剑谱厉害,但真的可以天下无敌吗?想着他又问道:“那诸葛青云参加吗?若是他也参加的话,那这申屠楚浩未必是其对手啊?”
方掌柜又笑了,看着钟罄说道:“若是诸葛青云不参加,那其他高手又怎会参加呢?因为本次的最大噱头并不是什么论剑,正是这血魔剑法对诸葛青云的刀剑双杀。”
钟罄又怔住了,片刻后才缓缓说道:“那也就是说其他使剑高手只要自己决出高下,也就可以获得血魔剑法了?”
方掌柜点了点头道:“不错,因为应该不会有人胜得了诸葛青云,而诸葛青云更不会在意这血魔剑法,申屠楚浩的目的无非是要证明这血魔剑法的举世无双,而诸葛青云则是为了扞卫自己武林神话的地位。”
钟罄也不觉笑了,因为这个局也是很有意思,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来,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到底下一个天下第一是谁,不过他却想不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目的!申屠楚浩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那么大费周章,他肯定是有目的的。
如果说天下最守时的人就定是这方掌柜了,答应你两个时辰完成的事情绝不会晚上一刻,说说笑笑中,屋外的门便响了起来。
“进来。”方掌柜语气平和的说道,看来他早已知道是谁。
在得到同意后,那人也就推开了门,钟罄看去,来人是个不起眼的伙计打扮,身上的衣服比方掌柜还要脏上一些,但是这伙计那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而那沉稳的表情似乎也说明了他本是个十分干练的人。
“说吧,事情就是这位钟少侠托付的,你尽管把成果告诉他。”方掌柜指着钟罄说道。
那伙计拱了拱手,随即开口说了起来:“钟少侠,据我们的人传来消息,您要找的中村先生的人已找到。”
听到这里,钟罄的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他有些期待,但是也十分恐惧,因为人也是分活人与死人之分的。
钟罄咽了口唾沫,声音颤抖的问道:“是死是活?”
那伙计微微一笑,道:“自然是活着。”
钟罄差点没从凳子上跳起来,瞬间他那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去,连声对那伙计道起了谢。
方掌柜也甚是替钟罄感到开心,但见那伙计将这事禀完后还没有走的意思,料想其还是有话要说,赶忙对钟罄摆了摆手。
方掌柜问道:“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那伙计点了点头道:“正是,中村少侠此刻正在海上的一座小岛,经历了那场暴雨之后他受了点重伤,所以让我转达钟少侠,待到他伤养的差不多了再与你相见。”
人活着自然是最大的喜事了,所以钟罄对于早些晚些这种事也就不在乎了,他笑了笑道:“无妨。”
“可是还有一件事......”那伙计又说道,但是说起这句话的时候不禁挠起了头,显得很难开口。
看着这伙计的表情,钟罄估计又是什么麻烦事,他抿了抿嘴唇说道:“但说无妨。”
在得到同意后,那伙计也就开了口道:“因为除了中村先生以外,我们的人在海上还救了一位女子。”
“女子?那跟我有何关系?”钟罄疑惑的问道。
那伙计道:“你们到底是何关系我并不清楚,只是她虽然已经昏迷,嘴里却不停念着你的名字。”
“哈哈,看来我们的钟少侠又不知什么时候留下了一笔风流债啊。”听完伙计的话,方掌柜在一旁打起了哈哈。
钟罄却是一头雾水,完全想不到伙计所说的那女人是谁,所以他继续问道:“那女子长得什么样子?又有什么特征?”
可是被钟罄这么一问,那伙计的脸却红了,他低垂着头半晌才说道:“那女子皮肤白皙,唇红齿白,虽然在海里浸泡了很长时间,可是身上的那股香味依然很浓烈,最主要的是她......”
说到这里,那伙计又顿住了,头也垂的更低了。
“到底有什么特征?”方掌柜都有些着急了,平日里这伙计并不是一个说话磨磨蹭蹭的人。
那伙计显得很是为难,又是跺了跺脚,好似下了很大决心,才终于艰难的开了口道:“那女人虽然穿着衣服,但看在眼里却似裸露一般,让人很难为情。”
“丁佩兰?”在听完描述后钟罄惊讶的喊出了这个名字。
“丁佩兰?”方掌柜重复着这个名字已摇起了头,这个名字他倒还真是头一次听过。
钟罄却已起了身对着方掌柜拱了拱手道:“这个女人确实与我有关,我也有一肚子的疑惑要找她解开的,现在已容不得耽搁,他日有机会我再来向您解释。”说罢起身就冲出了屋子。
方掌柜并没有强留也没有多问,因为从钟罄这着急的样子他已得知,这回钟罄又惹上了麻烦。
钟罄赶回去的时候,望月楼的人已将丁佩兰安置在了嘉兴的烟雨楼,已经两天了,丁佩兰的人竟还没有苏醒,而钟罄就这么守在她的旁边等着。
按照大夫的说法,丁佩兰吸入了很多海水,能不能再次醒过来真的很难说,可是无论如何钟罄却一定要等,因为自己心中的疑惑,全都要仰仗这个女人才能解开。
所以从他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就不断的为丁佩兰输送着真气,直到他丹田内的真气全都用完,他才会闭上眼睛稍微休息一会,而每当真气稍微有一点恢复,他就会再次为其输送。
无疑,这是很伤身的一种方法,来回了三四次,他终于撑不住了,丹田隐隐作痛,一头也栽倒在了床上。
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只鸟儿正站在窗边鸣叫着,太阳也已经升起来了,钟罄摸了摸自己的丹田,已经不怎么疼了,再看自己的人也已经躺在了床上,而原本应该在床上的丁佩兰却已经不见了。
“佩兰。”钟罄开始大喊起来。
“什么事情?”房门被推开了,丁佩兰完好无损的端着一盆洗脸水走了进来。
“你......没事了?”钟罄有些欣喜的说道。
丁佩兰轻轻的笑了笑道:“多谢你的为我输送真气,此刻我已经没事了,不过你自己就要多多休养了。”
钟罄摇了摇头,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道:“我无妨的,有个两三天就会恢复的,不过我倒是好奇你,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海上,那楼外楼此刻又怎样了?还有同我一同过去的谢盟主等人,此刻又是什么情况。”
刚见到佩兰,钟罄就一股脑的将肚中的疑惑全都问了出来。
放下了脸盆,佩兰的表情也变得更加凝重,沉吟了半晌她才咬了咬嘴唇答道:“舅父与弟弟全都被人杀了,而我因为跳入海中才算逃过了一劫,至于你所说的与你一起的人我确实不知,我只记得当时在海上回了一次头,再看向楼外楼的时候,已经是漫天火光了。”
钟罄只觉一肚子的苦水无处倾倒,看来那申屠楚浩定是在杀死欧阳轩后焚烧了整个村镇,随后又回到中原开始实行自己的计划,而恰恰在这时,身边所有的熟人又全部派不上用场,再看看眼前这孤苦无依的佩兰,钟罄此刻真的只有叹息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