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期不动声色听晏大王如何忽悠沈炯明在保证耿中余人身安全之外,还彻察清楚他并非附逆的真相,如实禀奏给皇帝,她当然不会持反对意见,可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有些隐隐的担忧,只因着晏迟向她这边看过的一眼,她此时什么都不再多想了,只顾着心有灵犀的配合。
“好了,殿下与沈中丞的正事说完了,那我可问我关心的事了,不知蝉音,这段时日将养得如何了?我本想着得了空去看望她,约她一同出外散散心的,只担心着她心情尚未平复,就有些犹豫。”
沈炯明冷不丁听湘王妃竟问起蝉音,心中极其地诧异,一时间也摸不透湘王妃的用意,只道:“听内子说,蝉音已经释怀了,难得王妃还牵挂着她,也是她有幸了,王妃不管何时往寒舍,内子与蝉音,都必倒屣而迎,原本如王妃这样的贵客,若肯光临,于寒舍而言,都乃蓬荜生辉之荣。”
直到从湘王府告辞,沈炯明才意识到了湘王妃今日的蹊跷行为,这背后隐藏着的,恐怕是他对某件事情的误解。
湘王今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保举他为平乱御史,不是因为平乱御史是个非他不可的困难差使,而是湘王有心想让他赢得入执政事堂的良机,问题是湘王妃为何在揣摩透彻湘王对自己的器重后,直言不讳对蝉音的关心?
难道说,湘王并非对蝉音一点心思都没有,而是湘王妃因为对蝉音的顾忌,仗着湘王对她的宠爱正盛时,逼着湘王将蝉音逐出王府,而湘王呢?那时忙着跟兴国公府打擂台,离不开太师府、太傅府,辛相府这三脉人势支助,一方面也的确宠爱覃妃……
可湘王毕竟是男子,且还位高权重,心里清明他的生命中,绝无可能只有覃妃此房正妻,兴许金屋苑的姬妾中,湘王的确对蝉音另眼相看,只不过权衡利弊,方才暗示自己,让沈家,主动接回蝉音,好暂时安抚覃妃?
覃妃虽妒悍,但能得湘王的几分真情,她肯定不是愚蠢之辈。
因为湘王没有直接将蝉音逐出,她多少有些察觉,所以,这回当湘王明示对他的亲重时,覃妃笃断了一直以来的猜疑,这个聪明的女人,担心若再得寸进尺,总有一日会让湘王厌恶,所以才当着湘王的面,表明她已经悔悟,那么,兴许蝉音在日后,仍会被迎回湘王府,成为湘王真正的姬妾?
沈炯明其实已经不打算针对湘王行使美人计了,可要是湘王有意,当然对他有益无害,是件极其乐见的事。
沈炯明已经决意,待回去,定要嘱咐妻子更加的善待蝉音了。
芳期这时却也清楚了她心里隐隐的担忧究竟是什么。
“晏郎今日跟沈炯明说这番话,尤其是交待他务必保全耿令公,沈炯明现在许不会生疑,但总有一日会醒悟,绵谷之事其实为晏郎安排,说不定会疑心耿令公是听从晏郎的指使,倘若晏郎食言,阻挠他入政事堂,他必定会向羿栩举告。”
耿令公这样的好官当然要救,但芳期不认为非要忽悠沈炯明,这样处理,风险似乎太大了。
“谁说我会食言了?”晏迟挑眉一笑:“我会给沈炯明铺好路,让他捷足先登政事堂。”
“可是……”
“可是他不是好人,不是忠臣,有朝一日位高权重,说不定就会祸国殃民?”
“晏郎心里既清楚,还要送这样的人位及权臣?”
“有我在呢,他算什么权臣。”晏迟又是一笑:“王妃莫不是忘了,沈炯明可在我必杀的名单上,他不死,我可不能离开临安,携妻带小远走高飞,一个死人,当然无法祸国殃民,所以就算沈炯明入了政事堂,也兴不起风,作不了浪。”
“就算晏郎无意放纵沈炯明做恶,不过他拜相,万一意识到晏郎对他的敌意,不待晏郎下杀手,就先检举晏郎又当如何?”
“不存在万一。”晏迟摆了摆手:“他是一定会在死前醒悟,否则蝉音就成了废棋,我又何需让王妃今日对她特别关注呢?只不过那时候,就算沈炯明已经恍然大悟,他却没办法面圣,举告我图谋不轨了。”
见芳期蹙着眉头,冥思苦想一阵却俨然不得要领,晏迟笑着把她的脑袋摁进怀里:“王妃别急着在这一时半刻想通我的计划,如果我的计划这么容易就被洞破了,又如何诱引沈炯明这只狐狸一步步地自寻死路呢?我既搬起了石头,就必不会往自己脚上砸,总之这段时日,王妃记得配合好我,多跟蝉音接触接触吧。”
芳期心存疑虑,觉着环着晏迟的腰才能踏实,她已经“动了手”,却忽然听见“唉哟”一声。
付英正一脚踏脚偏厅,就撞上了殿下和王妃正在温存,此惊非同小可,急急忙忙把脚收回去,脚跟却在门槛上一绊,险些没有向后仰倒,多得他还是个身怀武艺的人,到底是“平衡”住了,只不过那只倒霉的脚后跟先在门槛上一撞,落地时也重重一踩,痛出了喊声。
芳期赶紧把晏迟一推,连忙退后了几步,想想又觉好笑,没忍住也笑出了声。
晏迟这回倒不气,转身看了看一瘸一拐打算离开的付英,料到他撞进来也不是因为十万火急的事,多半没想到王妃也在此,才敢拿琐碎事来烦扰,就没理会自己这惊慌失措的心腹,只对芳期笑道:“王妃都不羞,不知道付长史这样娇羞做何,这小子娶了媳妇之后也没点长进。”
“付长史也是不走运,遇见这样一位厚脸皮的主公,反而被一直调侃,非礼勿视,这和娶不娶媳妇有什么相关?晏郎也得注意些自己的言行,这里可不是清欢里,是外宅的偏厅,处理正经事的场所,下人们何尝料得到殿下竟会在这里干不正经的事。”芳期甩了个白眼。
“不正经?王妃这么正经的人,刚才搂着我的腰是想干什么呢?”
见一个白眼之后紧接着就是瞪嗔,晏迟越发咧开了嘴角笑得欢畅:“王妃这是恼羞成怒了啊,这神态倒是越发有趣了,不过王妃说得对,这里是正经的场所,我们要亲昵,还是快回清欢里才能肆无忌惮。”
“不用忙,我倒真想来正经事要跟殿下讲。”芳期自知在说“浑话”上的功力远远不及晏迟这个厚脸皮,自觉的不再自取其辱,她略提了裙摆,端端正正走几步,在椅子里正襟危坐下来,还不忘示意:“也请殿下正经坐着说正经事。”
晏迟忍了笑,果然一本正经坐下来:“请王妃赐教,小王洗耳恭听。”
“昨日我听闵妃说,她多半是有了身孕。”
晏迟的笑容渐渐淡了。
“前后几件事,我有时也没正经再瞒,恐怕小闵已经猜出了几分,至少应当已经意识到太后恐怕不会认同太子长大储位,她才告知我,虽说汴王已经替她诊得喜脉,只这件事还瞒着王府的医官,我想,小闵应当是不愿让子女卷进储位风波,我答应了会去看望她,实则,有如答应了她,请晏郎替他们排忧解难。”芳期道。
芳期看晏迟的神色,以为他并不愿掺合这事,越往下说渐渐有些心虚了。
“王妃看上去,似乎是真心与汴王妃结交了啊?”晏迟问。
“在我看来,小闵看事通透……”
“正巧三郎那臭小子,昨日在太师府的喜宴上,居然被他听见了几句闲话。当时我已经离席了,二舅兄迎了新妇入门,拜堂礼后,李远帆得了空,把三郎一番考问,灌了他几杯酒,结果又有几个纨绔留意见了他,其中一个赶着上前结交,也要灌他的酒,推挡之间,酒就洒在了他的衣上。
大舅兄见了,忙上前解围,令小厮带三郎去更衣,三郎从更衣处出来时,听见了两个婢女在私话,议论着,王妃前些日子,在韶永厨私见了外男,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见的那个外男,婢女竟也知道了名姓。”
是孟获!
芳期心中一紧,正犯难如何辩解,晏迟却已经抬手摆了一摆:“我其实早知道了王妃在韶永厨见过孟获,虽觉诧异,不知王妃为何非要和他接触,不过我信得过王妃,不可能是移情,做出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
王妃不用担心我误解,我也不会追问王妃一定要见孟获的原由,只不过这件事……三郎不识那两个婢女,但既是在太师府的更衣处不远,那定是太师府的婢女,三郎还听得其中一个婢女说这事定是造谣,但另一婢女讲,就算是诽谤,况怕也不容轻疏,因为她是听得别家婢女在议论,感慨我虽专情于王妃,王妃却有犯妇德。”
居然滋生了这样的谣言?!
芳期心中更是沉重了。
“汴王妃有孕的事先不用急,我认为还是把这件中伤王妃的事察清明的好,想来王妃心里也会有所判断,这些中伤的话起源何处。”晏迟道。
“不会是梁启,也绝对不会是常映、胡椒,那日……”
那一天她与孟获碰面,除了这些人,还有两个人也许知情。
闵妃和芳舒。
事隔不久,芳期记忆清晰,当天是她先入韶永厨的酒阁子,孟获后至,巧合的是闵妃和芳舒只比她落后一步,也就是说两人是先看见她进入酒阁子,然后又见孟获进入,虽然她后来从那间酒阁子出来时,闵妃和芳舒都没看见,可正因如此,说不定才会让两人生疑。
孟获如今尚在临安,要察知他的名姓本不是难事,无论闵妃还是芳舒都有这样的能力。
散布谣言者,只可能是闵妃、芳舒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