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叶景深打了个喷嚏。
“叶先生,你冷?我那儿姜汤,要喝点吗?驱寒。”严冰一边与他走着,一边问道。
今天上午没有她的戏,她便偷空在这里散步,顺便“偶遇”这个昨天才认识的男人。浸淫娱乐圈多年,她早练就一双毒眼,能分辨出三六九等的人,而眼前这个男人显然居于上等。且别说他订到的是整个源山酒店最好的别墅,单说他的气质谈吐与一身打扮,已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富二代就能拥有的。
“不冷,鼻子有点痒而已,让严小姐见笑了。”叶景深摸了摸鼻子,笑得有些孩子气起来。
“那可能是有人在想你呢。”严冰笑了。
“岂止是想,那人恐怕恨不得把我吃了。”叶景深已经看到顾琼琳。
严冰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冰泉的旁边站着的顾琼琳。
而在顾琼琳眼中,叶景深和严冰走在一起的画面,当真漂亮。严冰个子不高不矮,站在叶景深身边,高度只到他锁骨处,再加上她容颜清丽,越发显得玲珑娇俏,和他配得恰到好处。
不像她,又高又瘦,站在他旁边像根竹杆,从前短发的时候她作中性打扮到学校转一圈,竟然能引来学妹尖叫,可想而知……
不知怎的,顾琼琳脑补出自己和叶景深站在一起画面,竟是两个男人牵手的画面。
这情绪,有些微妙。
她转头,朝另一边离去。
叶景深并不意外,他没追上去,而是对严冰笑道。
“我下午可以围观你们拍戏吗?”
“今天的戏,应该可以。”严冰考虑了两秒点下头,今天下午大部分是她的戏。
……
顾琼琳没把叶景深的出现当一回事。
她在冰泉四周随意逛了会,便去了拍摄地,看了一会拍戏就到了饭点,便回了帐蓬处领饭。用罢午饭,她被领到导演那里,被他好一通端详后,才放去化妆。
因是古装戏,发型复杂,顾琼琳在妆台之前被折腾了半天,直到开拍前十几分钟才完成。
不止是发型、服装,她还化了脸妆,乍一看除了身高模样外,就和女主没差别。
本来只是拍背影,她不用化脸妆,也不需要穿戏服,谁知导演看完人脑洞又开,索性要她拍个全套,从岸上脱衣,到一步步下水,再到浸入水中,最后带到一点眉眼。
顾琼琳低头时,某个角度和严冰有些相似,只拍局部的话,观众看不出是谁。
只是这样一来,意味着她挨冻的时间成倍增加。
戏服是青色里衣,白色广袖束腰长衫,长发梳成了少女的双髻,点了些白梨和金铃,垂下长长的青色发带,在风里缓缓飘动。
这是属于女主的妆扮,灵动可爱,像个小仙女。
顾琼琳走到冰泉旁边,开拍前才将套在外面的厚羽绒衣给脱掉,刺骨的寒冷立刻袭来。
还没下水,她已打了寒颤。
不过这外套一脱,倒让导演和旁人眼前一亮。
原本以为她的模样太过艳丽,与这打扮格格不入,谁料青白二色中和了她的艳丽,浅淡的妆容与少女的发型,让她格外娇俏,与严冰相比,她又是另外一种俏美精灵的模样。
导演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几眼,才叫了开始。
她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冰泉,外衫渐去。镜头所过之处,圆润的肩头展露,纤长的手臂与小腿几近完美,她拔动长发,雪背微露,与这雪地冰泉融为一体,像山涧里走出的小仙女。
导演凝眸看着小镜头,每隔一会就抬头看看顾琼琳,她的镜头很强,能精准地捕捉到镜头位置,偶尔微侧头,露一段修长脖颈,在镜头里闯入一点她的下巴与脸颊,都是让人不忍叫停的美丽。
这美丽不过分,不会让她的脸彻底进入镜头,却又最大限度的展示出了她的容颜。
这样的镜头感,像与生俱来的天赋,一时间,竟让人恍惚,她才是这片子的女主角。
比起严冰,她演绎出了更多的味道。
少女的天真和俏媚,都在她一举一动中自然流露。
一镜到底。
虽只是背替,她也要争取更好更多的表现。
对她来说,不管任何角色,她都全力以赴。
……
冰泉旁边,严冰已经沉了脸。
前面有人在絮语:“我去,这替身哪来的?比那个……还漂亮。”
说话的人没指名道姓,但整个剧组,能用来对比的,也只有身为女主角的严冰。
被个藉藉无名的替身给比下去,她颜面何存?
不止是颜,还有演技。
“叫顾琼琳,演过不少小角色,不过还没成名作品,缺点机遇。”有人答道。
这名字,被严冰记上心头。多年以后,她仍记得自己与顾琼琳的这场初逢,后来她才知,这竟是宿敌相逢的开场。
而她们的竞争,在三年之后达到白热,最终,顾琼琳迈向国际,而她留在了原地。
一生的宿敌,再未相逢。
和严冰一样沉下脸的人,还有叶景深。
他眼里的顾琼琳,虽是惊艳的美着,然而他却没有多余的心思来欣赏她的美丽。他注意到的,只有她咬紧的牙关。
接近零度的温度,她只穿着nubra与安全裤,身上的肌肤被冻成霜白色。
导演大概是见她演得好,将拍摄时间拉长。她每下水一寸,叶景深便觉自己被泉水浸上一分。
直至,她彻底泡进水里,只留了肩头在水面。
无法想像在这样的水温下,她还要尽可能的让姿势柔软生动,要按导演的要求演出少女戏水的各种动作。
叶景深站在岸边这么看着,都觉得全身骨头要冻僵。
顾琼琳还在演着。
“卡!”导演终于大发慈悲地喊了一声。
顾琼琳像被电到似的,整个人从水里站起来。
导演却又开口:“小顾,你撑得住吗?我要换个角度再拍几组镜头。如果撑得住,就拍完再上来。”
叶景深揪紧的心还未彻底松去,便看到顾琼琳在水里晃了晃,露在水面上的手已经是攥成拳头,骨节发白,拇指指尖掐入指背肉里。
他与她一样,攥紧了手,想不顾一切冲进水里捞她上岸,可他却迟迟未动。他还记得两年前,她因为扮尸体而晕倒,被他送进医院后,误会他将她的戏推掉时大发雷霆的模样。
那是他们间的第一次争吵。
他虽然无法理解与认同她所追求的东西,却必需学会尊重。
她被冻得全身麻木,眼睛转了转,看到岸上的叶景深,没对他露任何表情。
“好。”她说话带着牙关打架的声音,咯咯作响。
冻入骨髓的寒意,让她的思维变得迟缓,一切不过跟随本能。
导演又匆匆交代了几句,喊了开始。
顾琼琳深吸几口气,再度曲膝将自己埋入水中,脑后长发浮在水面,浮藻般晃动,她掬水浇下,水顺着纤长白臂流下,阳光之晶莹剔透如同挂在白荷之上的水珠……
导演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这场戏彻底结束,全程十五分钟,中间仅因换角度问题,停了一次。
顾琼琳再度从水里站出来,人已有些站不稳了。
在水里走了两步,脚僵得像不属于她自己,她很想马上离开这冰水,奈何步子始终迈不快,能勉强撑着不倒下去,已经用掉她所有力量了。
岸上有人不断叫着:“快上来,快快,拿点姜汤来!”
这些声音在她耳里,遥远又不真实。
忽然间,温热的外套笼到她身上,将她裹起。
“叶景深?你怎么下水了?”她看清来人,颤抖着开口,脸上却扯不开任何表情。
“带你上岸。”叶景深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之下涉水而来,湿了半截裤子,更加真切地感觉到这水里的温度有多冻人,他心中针扎似的疼起,像被冰水泡着的骨头,冻到极致。
也就在这个时候,严冰才明白,身边这男人是冲着顾琼琳才来看这场戏的。
顾琼琳的行程和背替的戏,他早就知道,因怕她再有意外,他便抛下所有事情,悄悄跟了过来。虽然他心里早就有准备,可是亲眼见她泡在冰水里,撕心的感觉怎么都平息不下去。
“值得吗?”他抱起她,快步朝岸上走去。
顾琼琳恍惚间没听清他在问什么,只觉得眼前景物白花花一片,脑袋开始抽痛起来。
上了岸,叶景深仍将她抱在怀里,有人将顾琼琳的羽绒服盖到她身上,又喂她喝了一大杯的姜汤,她仍旧觉得冷到不行。
叶景深不作他想,抱着她便往自己定的别墅走去。
……
木屋别墅不大,就一层楼,一间客厅,一间餐厅,一大一小两间卧室,然而装修得却很奢华。
只是顾琼琳已无力欣赏,在水里被冻僵不觉得,这会上了岸,她才发现自己无法控制地瑟瑟发着抖。
剧组的剧务跟在后面将她的背包和一大壶姜汤一起送来,没作停留就离开了。
叶景深将她抱进了卧室,卧室里有地热,暖融融却又十分干燥。
“阿嚏——”
冷热交替之下,她连着打了无数个喷嚏,直打得鼻头通红。
叶景深将她放在卧室的沙发上,取来了大浴巾,这才掀开她身上裹着的两件厚外套,拿浴巾盖上她肩头,替她擦拭。
“我自己来。”顾琼琳察觉到他的手在浴巾之外急切地按过她的肩臂腰腹,僵硬地制止了他,“你先出去,我换衣服。”
“我转过去,你快点。”他没勉强她,却也没同意出去,转了身,留给她一个背景。
顾琼琳脑袋木木的,想不了太多,从自己背包里翻出了贴身衣服,在拭干身上水渍后,迅速换上。
叶景深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一停,过了十来秒都没声音再传来,他才转了身,顾琼琳早就又缩到沙发上去蜷起身体了。
她换了套贴身保暖的衣裤,外头裹了件宽大羽绒服,抱着膝盖打着颤,仍旧没有缓过来。
“去床上呆着。”叶景深语气不容拒绝,他掀开被,将她从沙发上抱起,放到床上,又替她脱掉外套,将被子裹到她身上,让她躺下。
从开始到结束,她都很乖,没有反抗。
而对顾琼琳来说,她越乖,就越反常。
果然还没到晚上,她就开始发烧。
好在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她早就准备了药,浑浑噩噩间叶景深似乎喂她吃了点东西,才将药拿来,喂她吃下。
雪地的夜特别安静,屋外除了星光外,便只剩冰泉倒映出的一轮明月。
叶景深坐在床边,一直盯着顾琼琳,每隔一段时间,就探探她的额头,给她喂点水。
她脸颊烧得通红,呼吸很急促,看得他的脸色比屋外的夜还深还沉。
若非这里交通不便,出去又太奔波,他早就带她离开这里外出就医了。
到了半夜,顾琼琳这烧终于退下去一些,可叶景深脑袋中那根弦一直没松懈,耳边都是顾琼琳转来转去的不安分声音。
她睡觉向来老实,要不是难受到了极致,是不会如此翻覆。
这么想着,叶景深跟着难受起来,忍不住伸手探进被子,摸了摸她的脚,这一摸,他才发现她躺了这么,脚竟还是冰的,而她整个人不知何时又打起寒战来。
“顾琼琳,你还有哪不舒服?告诉我?”他心揪紧,凑到她耳问她。
“冷……很冷……”她睡得不沉,呢喃着回答。
叶景深思考了片刻,忽将身上毛衣一脱,掀开被,很快钻了进去。
被子里只有一点热度,难怪她直叫冷。
他皱眉,侧躺在她身边,伸手环到她胸前。
顾琼琳似乎感觉到身边温暖热度涌来,本能驱使之下,她猛然一个转身,缩进了他怀中。
叶景深一僵,忽然间不知自己的手,要如何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