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s城,顾琼琳就和叶景深分道扬镳。
三月已过,时间进入四月,正是s城的梅雨季节。细密的雨下了一周多,难得停雨半日,整个天空也都是黑沉沉的模样。
城市到处潮湿难当,搅得人心情跟着压抑。
顾琼琳算着日子,清明节马上要到了,诗上写“清明时节雨纷纷”,这雨怕是到清明节都停不了。
她本来定了清明节回凤城扫墓,然而临时接了个小秀,她便只好将扫墓的时间往后推了一周。和叶景深定好了时间,她回凤城的计划时间确定在了四月中旬。
叶景深这段日子没来烦她,他和她在源山耗了一周多时间,回来累积了一大堆工作要处理,忙得分/身乏术,等到空闲时已经是深夜,那时候顾琼琳早就和徐宜舟窝在沙发上看韩剧,叶景深一个大男人,实在不便上门,而她也不愿意出门,因此两人好几天没见上面。
倒是刘诚,时不时被派来送东西,常常可以见到她,跟她说上几句话。
这种不冷不热的状态,让顾琼琳挺满意的。
带他去凤城,是她一时兴起的想法,大概也是她潜意识里还想给他机会。
可她仍旧需要时间来考虑清楚这段感情,她能否再接受,亦或者……能否再承受得起。
忙碌的日子转眼过去,清明节一过,降雨的次数少了许多,天也一天天热起来。
和叶景深约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
四月十六日,天气晴。
顾琼琳换上了薄外套,背了个大背包,手里还拖着个拉杆箱,出门。
背包里是她的生活用品,拉杆箱里装着的,则全都是买给南松的东西。
算算日子,她有大半年没回凤城了。
上次回凤城,是因为她母亲的生忌,南松那时候已经病重,不能再代她前去拜祭,她便抽空自己回了趟凤城。
她订的飞机,中午十二点二十分起飞,她九点半就出发了。机场大巴要坐一个多小时,她算好时间,到机场时大概十点半,不早不晚的时间。
叶景深本打算来接她,被她拒绝了。这个时间点,从他那里过来,堵在路上的时间都够她到机场了。
他们约在机场见面。
一路上,艳阳高照,大有将前段时间的潮湿一扫而空的感觉。机场外的天空蓝得透彻,连云都没有几朵,顾琼琳心情便格外好。
取了机票,拖运好行李,她就开始在机场里闲逛。
南航正在搞最美笑容的评选活动,每个人扫微信后给空服人员投票,就能领到一份小礼品。顾琼琳正有些无聊,便去凑趣,扫了微信,挑了个最顺眼的妹子投了票,拿到了一串平安袋挂饰,被她挂在了背包上。
“女士,可以为您拍张照吗?我们还在征集乘客的笑容,一样参加我们的笑容评选,您有机会成为我们航空公司的代言人噢,还能参加抽奖。”
旁边高大英俊的空少在她走之前叫住了她。
顾琼琳点头,在镜头前笑了。
随手填了姓名与联系方式,她便离开。
她回到机场入口处,仍未看见叶景深的身影。
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半。
她该过安检了。
机场外的太阳,忽被乌云挡住,在地上笼下大片阴影。
熟悉的身影一直没出现,她转身,进了安检。
十二点二十分的飞机,提前三十分钟登机,她到登机口时,刚好是登机时间。
脚步远远就停住了,她看着登机口老长的队伍,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大概……是在等某个人从背后冲上来,拍拍她的肩膀,告诉她——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可惜,没人过来。
“顾琼琳女士,您乘坐的前往凤城的nkyh6785次航班,很快就要起飞了,请您即刻由28号登机口登上飞机!谢谢!”
“叶景深先生,您乘坐的前往凤城的nkyh6785次航班,很快就要起飞了,请您即刻由28号登机口登上飞机!谢谢!”
一直到,催促登机的广播喊了三遍她和他的名字,顾琼琳才终于迈步走到了登机口前。
负责检票的空姐望着她的眼神有些诧异,大概是觉得她明明就站在登机口旁边,却要等到广播催促了,才登机。
进了机舱,所有人都已经坐好,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而身边的座位,空荡荡的,一直无人前来。
关手机之前,她拔了一通电话给他。
那一头,无人接听。
叶景深失约了。
……
凤城是个与s城截然不同的城市。
她在这里生活了十二年,比起s城,凤城更像她的故乡,而她的个性,也和这城市给人的印象一样——直接、张扬。
一下飞机,她就嗅到了呼吸了十多年的空气,似乎带着淡淡白玉兰的香味。
这时节,正是玉兰花绽放的时候。
小时候母亲租来的房子,到了雨季总会散发一股霉味,于是每当玉兰花开之时,她们便会摘一大盘玉兰花放在屋里,让这天然幽香驱散霉味。
玉兰花的味道,就是她对童年和母亲味道的记忆。
坐机场大巴回了凤城市区,下车时在路边买了两串玉兰花串起的项链,闻着熟悉的味道,她的心情忽然明朗,因为叶景深失约而带来的矫情情绪全都烟消云散。
她在凤城没有房子,母亲辛苦半辈子,也没攒到足够的钱买套房子,她上了大学后,早就退租,因此一下车,她就直接去了南松家。
在凤城这几天,她都会住在南松家。
南松的父亲在他上大学那会儿病逝,现如今家里只有他和他母亲两人。
顾琼琳记得自己初中的时候最喜欢他母亲做的绿团子,再加上他母亲胖胖的特别亲切爱笑,所以她一直都叫她团子阿姨,一叫就叫了十几年。
她与南松、夏晴空是初中时就很要好的铁三角,两个姑娘常去他家玩。这十几年情谊下来,团子阿姨早就将她们当成了自家子侄,彼此之间熟稔得很,再加上顾琼琳在凤城没有任何亲戚,因此团子阿姨就格外多心疼了她几分。
拐了几条小巷,她终于到了南松家。
他家还在凤城中学旁边的旧楼里,漆面斑驳的墙面上,有些模糊的字迹,依稀是哪一年,他们在这里涂下的豪言壮语,已没人记得清了。
她一步步走着,记忆飘得老远。
“顾!琼!琳!”
楼上忽然传来清亮的叫声。
顾琼琳猛地抬头看去,在三楼的防盗窗隙里,看到了探出头来的南松。
“南松……老……大……”
她缓慢地回了他一句,眼泪却差点落下。
凤城中学的风云人物,总被人叫成“南老大”的南松,帅气阳光却也仗义强势的南松,曾经替她打跑追求她的外校混混的南松……
已经削皮剔肉,苍白憔悴得让她心尖像被钝刀割过似的,沉缓地痛着。
岁月,太折磨。
只有那双眼眸,还带着笑意看她,亮得如那年他们三人躺在操场上所看到的星空。
顾琼琳想,这个男人,就算有一天不在了,也会她这一生最明亮的那片星空。
……
到凤城的第二天,顾琼琳便独自去了墓园拜祭母亲顾霁。
秉烛焚纸,设供奠酒,她在坟前行了礼后,才起身,擦去碑上照片的浮尘,再将坟内清扫干净,陪母亲说了半天话,这才收拾了东西回去。
因为顾琼琳的到来,南松心情显得特别好,精神便比先前好了一点,看得团子阿姨很是欣喜,这两天都变着花样给他们做吃的。
顾琼琳回来后也不外出,就呆在南松家里陪他说笑解闷,帮着团子阿姨照顾他。
转眼到了第三天。
傍晚时分,顾琼琳接到了叶景深的电话。
“小阿琳,对不起,这两天……我有急事,所以失约了。”叶景深的声音很低,听起来有些虚弱。
顾琼琳手上正帮团子阿姨搓团子,沾了满手的面粉,便将手机夹在耳边说话。
“没事。”她淡淡地回他,手里的团子一个没捏好,成了奇形怪状的东西。
“你生气了?”他小心翼翼问她。
她郁闷地看着手里团子半晌,才不以为意地回答:“没,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这本来就是她一个人的行程,又不是什么不见不散的约定,没来……就算了。
叶景深沉默了几秒,打电话的时候,他怕她生气,可听到她淡到不能再淡的声音,他又希望她生气……生气代表她在乎,而平静则因为他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这样的想法,让他的心猛地抽疼一下。
“你住哪儿?”他又问道。
“我住这里。”顾琼琳随口道。
叶景深刚想问是哪里,便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她的惊叫声。
“啊!你干什么?”顾琼琳两手搓团子,又夹着手机讲电话,被走过来的南松抹了一脸的面粉,她从椅子上跳起来,手机跟着落到桌上。
叶景深接着就听到手机里不断传来的声音。
又娇又甜的嗔怪声,像小女孩顾琼琳的声音。她从没用这样的声音跟他说过话。
还有男人清润的笑声。
“你抹我脸干嘛?讨!厌!”顾琼琳说着,抓着手里已不成形的团子糊到南松脸上去。
“呵呵……”南松坐在桌边笑了,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让你折腾,咳了吧?哪不舒服?我给你拍拍,你喝点水。”顾琼琳忙抖掉手里的面粉,倒了杯水给他,给他拍了拍背。
南松咳了好一会才平息,苍白的脸上是些异样的红色。
“看到你这傻丫头,我高兴。”南松像过去那样揉了揉她的头,手掌却是颤抖的。
顾琼琳有些心酸,转眼看到了掉在桌上的手机,便伸手拿到耳边。
叶景深仍未挂上电话。
“喂?你还在?我这儿忙,不和你说了,就这样吧。”
“喂!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已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前,她似乎听到,有个悦耳的声音在叫他——叶哥。
那是属于楚瑶琳专有的称呼。
……
“叶哥?叶哥?”楚瑶琳推开病房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叶景深拿着手机在发呆,叫了他两声,他还没回神,她有些担心,便按了床头的服务铃。
叶景深只是盯着手机,满脑袋都是刚才听到的对话。
清润的男音,亲昵的称呼,以及顾琼琳不同以往的语气,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手机那头的两个人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
而她,正和这个人同住。
嫉妒的藤蔓,从心头长出,眨眼缠紧他的心脏,藤上的荆棘扎进心肉之上,似乎有毒液涌入,顺着血液侵袭全身。
他想要放在掌心呵护的女人,却在另一个男人身边,温柔体贴,关怀备致,做着他曾经为她做的所有事……
只是想想,他便不可遏制地狂怒起来。
“叶哥?”楚瑶琳有些害怕他此时阴蛰的眼神,便伸掌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你好不容易才醒过来,可是还有哪不舒服?”
叶景深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缠着纱布的头,沉着声开口:“我没事,你呢?”
“我是小伤。”楚瑶琳抬了抬裹着纱布的手腕,笑答。
叶景深便没再开口。
他昏迷了两天两夜,醒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和她的约定。
那天早上,他为了救楚瑶琳而出了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