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微蹙眉。
“为何吴大夫人会同意嫁给你长子?”
吴舟册一愣,讪讪道:“这我不知道,我也没问,后来如期嫁过来,敬茶之际,我才听王氏明里暗里讥讽,得知她家世不高,家里也只有一个多病的兄弟。”
“我寻思着,大概是因为她的兄弟要用钱,或者别的什么,才同意的吧。不过,这也没什么打紧,那是她娘家的事,与我们无关。”
“是与你无关吧?”霍长鹤冷哼,“你那时还顾得上什么大儿媳妇嫁过来的原因?只怕什么都顾不上了吧?”
吴舟册低头不答。
“接着说,”颜如玉敲敲桌子。
吴舟册又说:“后来就那么过,我研究图,家里的事也归王氏管,她不说,我也不问。直到有一日,她得意说,老大媳妇家里彻底没人了,那个病兄弟也死了。”
“我知道她得意什么,无非就是因为老大没什么助力,老大本身就是个窝囊的,再娶个没有任何助力的媳妇,这辈子就能看到头了。”
“我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动了些心思。”吴舟册没有隐瞒,“我得图之后,实则日日无法安眠。”
“那人临死之前的惨状,让我不安,他有图被杀了,那万一有来杀我呢?我不能坐以待毙,就想着找个稳妥的地方,把图藏起来。”
“你是因为一时研究不出什么吧?”颜如玉问,“如果有眉目,你会毫不犹豫,扔下这一大家子,独自离开。”
吴舟册 没有否认:“这些孩子,没一个让我省心的,老大那个窝囊样就不用说,老二是个心思深的,嘴又毒,他媳妇死了之后,更是把全家当成敌人,老三被王氏宠坏,一对夫妻都不是什么好人,成天就会闯祸,攀比,算计,捞钱。”
“王氏,哼,尖酸刻薄,阴狠歹毒,愚蠢善变,没一点好处。”
“他们哪一个都不值得我留恋。”
他说得干脆,没半点遮掩,也丝毫不脸红,说的所有人都是恶人,而且和他一点关系没有。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深感他的无耻。
但和他分辨争论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你是怎么做的?”颜如玉又问。
吴舟册把思绪拉回来:“这个说起来也简单,老大窝囊,我说什么他都不敢不从,那日王氏又骂了他,让他拿银子给老三补窟窿,我知道他心里不痛快,晚上就拎了壶酒去铺子找他,他见我去,感激得不得了,立即打烊上门板,我让他喝酒,还安慰他几句,他本有愁肠,几杯入肚就醉了。”
“你在酒里还放了东西吧?”霍长鹤讥讽。
吴舟册点头:“确实,我找的那点东西不容易,花了大价钱买的,为确保万无一失,我就在酒里下了蒙汗药,让他多睡一会儿,趁机在他身上画下图纸,再三比对无误,才把图纸烧了。”
“我亲眼看着那图纸慢慢隐形,才松了一口气。”
“老大醒来以后,见我还在守着他,又是一通激动,我叮嘱他,好好过日子,别和王氏一般见识,男子汉大丈夫,忍辱负重,方是正理。”
“我还给他几两银子,让他买点喜欢的点心吃,”吴舟册说得毫无愧疚之心,“就是这几两银子,让他心里的不平,怨怼,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对我这个父亲的敬重。”
“无耻,”琳琅骂道。
吴舟册抿抿唇,没有反驳。
“我寻思着,得找个地方继续研究,恰逢我的一个学生又考得不错,来年便可进京赶考,书院就向我发出邀请,让我去任教。”
“我一想,书院中藏书众多,比我家里的多多了,便一口答应。”
“我去书院之前,又见过老大,叮嘱他几句,让他有事给我写信,是我们俩的秘密。”
“你这话又让他感激涕零了吧?”霍长鹤浅笑问,笑意泛凉,讽刺满满。
吴舟册点头:“不错,他再三保证,无论家里有什么事,王氏如何不公,他也不会做出忤逆嫡母的事,还会照顾兄弟。”
“我放心离去,进入书院,在书院藏书中寻找线索,终于被我发现,《水流经治》一书中的有些河流图形,与那幅地图中的很像。”
“我大喜过望,认真研究那本书,不过,除了那些图形之外,暂时也没有别的发现。”
事情说到这里,其实已经过去许久,这几年时间里,吴舟册在家少,在书院时间多,时不时写封信去老大铺子里,对老大来说,是父亲惦记着他,父子情深,但对吴舟册来说,就是确认一下老大是否活着,是否平安。
人,或者说,身体没事就行,至于精神方面,受到了什么委屈,那些根本不重要。
老大的回信,他只看个开头,确认字迹和后面的日期,其它的连看都不看。
吴老大于他,就是一个活的地图载体。
颜如玉看看地上吴老大的尸首,脸色惨白,腹部破烂不堪。
他早死多日,大约夫人被赶出尼姑庵,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纵然答应过父亲,但他实在扛不住,把一切身家交出,去找夫人。
在半路途中,被人杀害扔到崖下,好不容易尸身被人送回,被父亲带回家,没有感受到父亲最后一点怜爱,反而遭受第二轮尸首被毁。
他的灵魂应该早已不在,否则,听到这些诛心之言,也会难受到灰飞烟灭吧。
颜如玉不知说什么,霍长鹤忽然问道:“吴二夫人,是怎么死的?”
吴舟册一愣,这事儿似乎不在他的印象中,他认真想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不是很清楚,那时候我不在家,据说是因为和老大媳妇一起出门去找老三,老三一夜没回家,她们俩奉王氏之命去找,结果,老二媳妇被一个恶霸瞧上,非要……老二媳妇是个有点性子的,宁死不从。”
“就……死了。”
颜如玉恍然,难怪,难怪那时吴家二爷如此忿恨,一文钱都不肯替老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