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阵势让太子不知所措,本来他是接到陌生宫女拿着锦昭仪信物传话才在船上等着的,没想到等来的人却是白绮歌,更没想到,掌管六宫刑罚的谨妃会紧随出现。
“谨妃娘娘误会了,我与皇子妃只是巧遇。”太子慌忙解释着,旁边白绮歌无奈摇头。
被人施计骗到这里,谨妃又马上冒出来“捉奸”,这些足以证明所发生的一切都是陷阱了,大概所有皇子中也只有醉心享乐的太子会看不明白。面不改色走到谨妃面前,白绮歌矮身行礼,语气不卑不亢:“此事另有内情,恳请谨妃代为通报,绮歌有话要亲自禀明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统领六宫母仪天下,每天要忙的事多得很,哪有时间见你?”谨妃冷笑,丝毫不给白绮歌转圜机会,“再说了,今天在场的都不是瞎子,有没有内情不是凭你红口白牙就能定夺的,天大的事不是还有七皇子吗,你出面算怎么回事?皇子妃深夜与太子私会不知悔改也就罢了,竟然还理直气壮要求见皇后娘娘,是你眼里没有我这个谨妃,还是觉得自己地位高到足以凌驾后宫了?!”
谨妃越说声音越高,言辞也越来越凌厉,白绮歌不禁暗叹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她只不过想直接面见皇后避开谨妃暗害而已,几句话就被谨妃扣上大逆不道罪名,这番扭曲原意的本领着实令人叹服。然而白绮歌更明白身在网中绝不能坐以待毙,既然有人精心准备下这台戏,那么必然也为她准备好了之后的发展和结局,无论是易宸暄还是左丞相,凡是想要冲击太子与易宸璟势力的人都会将这件事作为大好契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本宫自是不敢有所怠慢,还请回东宫等候消息;皇子妃属六宫之人,奖惩刑罚皆由本宫决断,少不得要跟本宫走上一趟了。来人,扶好皇子妃,小心路滑摔着。”阴阳怪气笑了一声,谨妃挥手命宫嫔押住白绮歌。
“放肆!”一直被忽略的太子忽地挡在白绮歌面前,表情里也有了几许怒意,“皇子妃岂是你们这些下人能碰的?都给我退下!”迎着谨妃不善目光,太子高声道:“谨妃娘娘整肃六宫风气并无过错,可是也需弄清是非黑白才行。我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无意中遇见皇子妃说几句话罢了,这就能断定有什么苟且之事吗?谨妃是不是太过敏感了?”
众皇子中性格最温和的就是太子,谨妃根本不惧他如何发火,笑着拿捏腔调道:“有没有问题查过才知道,总不能发现有异却假装不见。太子殿下莫怪,本宫这双眼里揉不得沙子后宫人尽皆知,今晚之事事关重大,不只牵系东宫与敛尘轩两处名誉,传出去更会有损皇上颜面,马虎不得。太子殿下应早些回宫才是,都这么晚了,也不知太子妃是不是等得心急。”
一提到太子妃,太子易宸煜立刻蔫了下去。宫中谁不知道太子性格软弱且惧内?有尉迟怜蓉在,太子就是个活在阴影中的可怜空壳。
最后阻碍也陷入沉默,谨妃大感快意,手一挥,两个宫嫔一左一右扣住白绮歌肩头,表情动作不像下人,倒像极了押解囚犯的官兵。白绮歌没有反抗也不敢反抗,她现在是身在弥天大网之中被人搬来调去的棋子,而谨妃是代表六宫刑罚之人,反抗谨妃就是抗旨,这般大罪算到她身上充其量是个死罪,可是若波及到易宸璟的话……
韬光养晦三年之久,绝不能让他的大业因她而停滞。
走一步算一步,反正谨妃并没有抓住确实证据能证明她与太子私通,总还是有希望在。人只要有活下去的强烈欲望总会绝处逢生,白绮歌这样相信着。
事到如今也什么可说的了,太子心有顾及不能做太多,看着白绮歌被带走也只能叹息一声摇摇头,垂头丧气转身往回走,还未走出几步就听见嗵的一声,紧接着便是几声惊呼。诧异回头,只见一众宫女太监围在湖边指指点点,唯独找不见白绮歌身影。
心头一紧,太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向人群,却不料刚到一半便被几个侍卫拦住。
“湖边危险,殿下不可靠近!”
“还不快救人!快去救皇子妃!”被厉声叱责的护卫无动于衷,仍死死拦着太子不肯让他通行,易宸煜远远看去,见三个小太监扑通扑通跳了下去方才稍感心安。
他却不知,那两个小太监并非救人性命,而是想要索命。
刚才一瞬间发生的事既在白绮歌意料之内又在意料之外,猜到谨妃恨不得她出什么意外死无对证,没猜到她竟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脚。原本押着她的两个宫嫔在经过湖边时忽然发力把她往湖里推去,没有防备的白绮歌脚下一闪直直落入湖中,立刻呛了两三口水。这还不算,当她反应过来拼命划动手脚想要游回湖边时,跳下水的三个小太监包围过来,一个扯住她头发,另外两个狠狠摁着她的肩膀拼命往水下压。
他们想要溺死她!
白绮歌水性不差,但是并没好到能挣脱三个人控制的地步,整个头被按下水面连连喝了几口湖水,条件反射扑打的手臂没能起到任何作用,那三个小太监一边继续拖着她一边装模作样地呼喊着,外人看去就好像是白绮歌不愿获救,主动想要寻死一般。
畏罪投河,死无对证,谨妃是这样打算的吗?
数九隆冬的温泉湖水虽不至冰冷刺骨,温度却也在正常人体温之下,好在寒冷与生死一线间并没有夺走白绮歌的冷静,澄净湖水下看得清楚,其中一个小太监腰间隐约闪烁着金属光泽,应该是匕首或者短剑无疑。这些都是深得主子信任、不惜做出伤天害理之事的心腹下人,在他们身上发现随时携带的武器并不稀奇,白绮歌脑海中灵光一现,憋口气摸索向那个太监腰身。
忙着伪装救人实则害人的太监大概是有些慌张,直到大腿传来剧烈疼痛,湖面泛起一片血红时才发现,白绮歌居然解下匕首重重刺在他腿上。一声尖锐惨叫过后,另外两个小太监也分别被白绮歌所伤,趁着三人分神之际,白绮歌拼命向湖边游去。
眼看生命力顽强得可怕的皇子妃再有一段距离就要上岸,谨妃捂住心口大声厉喝:“一群废物!快!还不快把皇子妃救上来!”
救便是杀,身旁心腹听得分明,立即就有另外两个太监跳入湖中向白绮歌游去。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被冰冷与呛咳之苦困扰的白绮歌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成功上岸,手中紧握的匕首横在身前,冷厉目光死死盯着迎来的敌人。没有人可以取她性命,她要活着,要好好活下去,任何想要害她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远处张望的太子也发觉不对劲,脸色愈发难看:“你们在干什?还不快救皇子妃上来!想要杀了她吗?!”
看着马上被包围起来的白绮歌,谨妃嘴角挑起一丝冷笑。
对,没错,就是要杀了她,到时候尸体一摆说是她畏罪跳湖,谁有证据反驳?只要白绮歌一死,太子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私通之事,届时皇上必定对太子大为不满,那么妄图借助太子身份掌控朝政的右丞相就不会太好过了,同时又能借口管教不严降低皇上对七皇子的好感,一箭双雕,当真妙计。
“绮歌!”
焦急与怒意混杂的响亮呼声打破了谨妃美梦,一道身影风一般冲向湖边,下意识阻拦的护卫还来不及看清来人是谁便被踹飞老远,倒在地上痛苦呻吟。那抹身影毫不犹豫跳入水里,站在湖边的谨妃也被推了个踉跄险些跌入湖中,幸好被侍女扶住,又惊又怒定睛看去,一颗心蓦地沉到湖底。
五个太监在后来者的攻击下根本没有半点反抗能力,几声惨叫后纷纷狼狈地向湖边游来,身后拖出长长深红血水,显然是又一次被利器所伤。没有了威胁的白绮歌终于能长出口气,紧绷的神经一下放松,安心地丢下匕首,把手和性命都交到救她的人温热掌中。
何必害怕呢,她早该猜到的,无论什么情况下易宸璟都会赶来救她。
哗啦啦的划水声与岸上死一般沉默形成强烈对比,谨妃浑身僵硬站在湖边,铁青脸色正对着爬上岸的太监们——不,应该说,她盯视的是纹丝不动却散发出极可怕危险气息的男人,不过转眼之间,那男人只凭一把剑就控制了他们所有人,谁敢动一下必定要受皮肉之苦,或者直接丢掉性命。
搀着不停呛咳的白绮歌上了岸,易宸璟丢下剑脸色冷得吓人,眼皮也不抬一下对拿剑的男人低声道:“战廷,脱衣服。”
“哦。”片刻前杀气如瀑的战廷马上恢复敦厚形象,痛快地脱下外衫递过去。易宸璟把外衫紧紧裹在白绮歌身上,因为害怕自己身上的湖水会再把干衣服弄湿,只好使了个眼色把她丢进战廷怀里:“给我抱好了。”
再转身,看向谨妃的目光全无往日内敛谨慎,阴沉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