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什么事?”冷冷扫过谨妃,易宸璟沉默片刻后问白绮歌。
眼看白绮歌获救,那几个侍卫也就不再拦着太子,太子面带愧色赶到易宸璟身边抢先答道:“七弟别生气,只是一场误会罢了。我和皇子妃在湖边偶遇,恰逢谨妃娘娘带人巡查路过,还以为我和皇子妃……”
“偶遇?太子殿下这词用得极好,只是本宫不明白,深更半夜的二位怎么会在湖边偶遇?好好的东宫和敛尘轩不待非要跑到这里,只怕偶遇也成必然了。”暗害不成,谨妃很快恢复到常态,若无其事加以质疑。
空口无凭,就算白绮歌说那五个太监要杀她也没有证据,岸上这么多人几乎都是谨妃手下,即便皇上问起,谨妃想要什么结果就是什么结果。
白绮歌也了解谨妃有恃无恐的原因,她确实捡了条命回来,但眼前景况依旧对她不利至极。悄悄拉住易宸璟衣袖拽了一下,白绮歌摇摇头压低声音:“情况复杂,一时半刻说不清楚,我要见到皇后娘娘才能说出实情。”
“本宫说过,皇后娘娘无暇顾及这些小事,六宫之内一切涉及刑罚之事都由本宫掌管,皇子妃还是死了这条心。”
“连太子都说是误会了,谨妃娘娘何必小题大做?”不管怎样,对方毕竟是手握人证的谨妃,易宸璟强压下怒火,恭敬笑容十分生硬,“倘若非要追究不可,我看也不必经由皇后,倒不如直接去找父皇决断,不知谨妃意下如何?”
谨妃咬死不肯让白绮歌面见皇后为的就是能把所有事控制在自己掌中,如果真如易宸璟所说把事情告到遥皇那里去,那么想要暗中陷害就没那么容易了。沉下脸看着白绮歌,谨妃心里一丝愤恨,她不明白看似娇弱的白绮歌究竟哪来的勇气力量,三个太监合力竟然都无法拿下她贱命一条。
浑身湿透又被冷风一吹,白绮歌瑟瑟缩缩连话都说不出来,明知局面不利仍觉得安心——她想到的易宸璟总会比她更先想到,她想不到的,他依旧会做给她看。
只要他肯护着她,这世上便没有人可以再伤害她。
“我也同意让父皇来解决。两个人之间的误会,皇子妃一人受苦未免有失公允,见到父皇我自会禀明一切,还皇子妃清白。”见易宸璟袒护白绮歌,太子也从旁协助,力争不让白绮歌落入谨妃手中。
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军功卓着备受皇帝青睐的皇子,两人一唱一和闹着要见皇上谁也阻拦不了,谨妃万般无奈只好应允。算了,怕什么呢,反正白绮歌与太子私通是有“证据”的,且人证物证俱全,这场戏里她只要扮演好撞破奸情的角色足矣,剩下的事情自然有人善后。
谨妃扬扬下巴,身后两个宫嫔又要去架住白绮歌,还未接近身旁便被战廷平伸的长剑吓了回去。
“不劳烦二位,前面带路就好。”易宸璟横身于前,像座山一样把白绮歌护在后面,一言一语平缓乏味却令人无法违逆。
战廷回头看看战战兢兢立于一旁的侍卫,善意地转了转剑柄,无辜目光有意无意飘向浑身颤抖的白绮歌,靠前的两个侍卫还算是聪明,立刻脱下厚厚的棉披风毕恭毕敬双手奉上。易宸璟接过其中一件披在身上,另一件披在白绮歌身上,抬起手臂把她圈在身侧,支起的空间既能遮蔽风寒又能让自己的体温给她热度,希望能以此尽快驱散她的寒冷。
“呵,七皇子还真是心疼皇子妃,大庭广众下毫不避讳。”谨妃一声嗤笑,蔑视眼神紧盯二人。
“避讳什么?”易宸璟头也不抬,紧紧握住白绮歌手掌,声音宁静平和,“她是我妻子,我不护着她还有谁能护着?她若有错我绝不会偏袒,但她若是被冤枉的,我亦不会袖手旁观任她被人欺负。”
白绮歌的心咯噔一下,说不清的感觉萦绕心头。
那种感觉就仿佛在迷雾中挣扎许久终于见到亮光,或者长期盘踞脑海里的困惑忽然有了答案一般豁然开朗,更是一种得偿所愿的踏实感。她是我妻子,只这五个字就彻底洗刷了她长久以来不着边际的疲惫,为什么自己会付出这么多、会不惜一切要帮易宸璟,原因如此清晰。
想听这句话,想得到他承认。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为保护白家而坚定的决心变成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微妙感情,恨着……又爱着。
轻轻靠在易宸璟肩头,白绮歌放下所有力气,跟随他的脚步机械地向前迈动着,去哪里都好,风平ng静或者惊涛骇ng都无所谓,她不想考虑太多。这一刻,她只想安安心心体会被人保护的感觉。
安宁时光总流逝得太快,身体刚刚转暖,遥皇寝宫已经矗立面前。
太监通报过后又等了又一盏茶的功夫,寝宫门大开,一股温暖气息扑面而来,门口总管太监躬着腰甩了甩拂尘,眼中几许埋怨:“皇上体虚多日,难得今夜早些睡下,你们——唉,进去,可别说些让皇上不高兴的事。”
“有劳陶公公了。”太子苦笑道。
要说的事情岂止会让皇上不高兴,龙颜大怒定然逃不掉了,只求能洗刷罪名挽回清白就好——虽然,他已经没什么清白可言。走在前头跪拜在地,太子恭恭敬敬请安,身后紧挨着易宸璟、谨妃,其后才是白绮歌。
“这么晚了有什么要紧事?深夜赶来,太子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沧桑却不失威严的嗓音浑厚饱满,白绮歌稍稍抬起头,偷偷朝暖榻上看去。小动作没能逃脱遥皇敏锐双眼,一阵爽朗大笑,黄色龙袍翩然眼前:“朕记得你,你是璟儿的正妃。不止一个皇子跟朕说过你酒量极好,他日若有机会朕倒想见识见识女中豪杰是如何酣饮的。说说,今晚来的原因是什么?”
谨妃怕被抢了先机,急忙赶在白绮歌前开口:“回禀陛下,臣妾本不想深夜叨扰圣安的,可刚才发生的事着实令人发指,万一耽搁了走漏风声,臣妾真怕到时候有损陛下颜面。”
“什么事如此严重?”遥皇似乎对谨妃抢话有些不满,语气里隐有几丝反感,“朕让你打理六宫掌管刑罚,怎么还牵扯到朕的面子上了?”
太子见情形不妙也跟着抢白道:“父皇,还是儿臣来说好了。儿臣看今晚月色清涟想四处走走,到莺月湖边时巧遇皇子妃,刚说上没几句话谨妃娘娘就带人冲了过来,非说儿臣与皇子妃关系不清不白,此事实乃误会,还请父皇明断。”
“哪有如此巧合的事?子时都过了还在外面闲逛,纵是太子殿下有心赏月观雪,皇子妃又为何要去花园呢?须知宫里规矩是入夜女眷不得乱走动,难道七皇子没有教过皇子妃这些吗?”
谨妃的反驳让太子哑口无言,与历经半辈子后宫争斗的妃嫔相比,终日浸y吃喝享乐的太子实在不值一提,几句话足以压下他所有辩解说辞。
还没等弄明白什么事就先听两个人争执,遥皇颇为烦躁地挥了挥手:“都起来,有话一个个说。”
易宸璟扶着白绮歌站起身,几块细碎冰碴掉落在地,都是衣服上湖水凝结后形成的。低头看看地上融化中的冰碴,遥皇深吸口气,重重敲了敲榻上方桌:“陶世亮,赶紧加个火盆给皇子妃暖暖身子,再去找两件厚实衣服,看把这两个孩子冻的。”遥皇伸出手,一边拉着易宸璟,一边拉着白绮歌,脚下火盆往二人身前踢了踢,满眼疼惜:“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外面这么冷,浑身湿透不说先去换衣服往这里跑什么?命都不要了吗?”
许久都没被人叫过孩子了,白绮歌心头一暖,大着胆子直直看向遥皇。
大概是因为保养得当又豪气十足,年过六旬的遥皇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略显发福的面庞仍看得出年轻时英俊线条,眉眼间与太子有六分相像,气质上却与易宸璟八分神似。
龙生龙,凤生凤,只不过遥皇膝下这些子嗣中唯独易宸璟继承了那份睥睨九州之气,大遥皇位,社稷江山,也只有他才坐得。
陶公公满头大汗搬来火盆,一男一女两套棉衣放在面前,遥皇斜了谨妃一眼,丝毫没有询问之意,反而对满身寒气的白绮歌与易宸璟露出祥和笑容:“去,到偏殿换了衣服再说话。你们两个要是病倒了,韵儿非得一个人们在房里边哭边骂我心狠不可。”
白绮歌纳闷地看了看易宸璟,后者一语不发,接过衣服拉着她随陶公公往偏殿走去,对遥皇慈父形象似乎并不接受。韵儿是敬妃闺名,遥皇待他们如此温和又事事考虑敬妃,看起来应该很爱敬妃才对,为什么易宸璟每每提及遥皇总是带着一丝不满,偶尔还大加嘲讽呢?白绮歌想不通,易宸璟也不打算跟她解释。
偏殿有正堂和两间侧房,两人各占一间换衣服,因为宫女太监们多数都已睡下,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监在偏殿外候着。白绮歌脱下冻结而后又融化的湿漉漉衣裳搭在屏风上,正要伸手去拿更换的衣服,一阵冷风吹入,房门忽地被人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