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绍对太平公主坦明了心迹,长安一行不可避免,自己还是得要去走一趟。…,
太平公主自然有些担忧,倒不是怕薛仲璋和武攸归这两个小人敢把薛绍怎么样,而是怕到了长安,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危险局面?
毕竟,是裴炎出的手!
身为先帝托孤的顾命大臣和一人之下的首席宰相,裴炎连皇帝都敢谋废,现在却来出手对付一名将军——换作是谁,都会替薛绍捏一把冷汗!
太平公主的心里,多少也是有些彷徨的。虽然她完全没把薛仲璋和武攸归这样的小角色放在眼里,但不代表她真的敢于轻视裴炎——连她母亲都一直在积极笼络的人物,她凭什么敢于轻视呢?
“薛郎,不如迟些再去长安,再多作一些准备?”太平公主说道,“我想自己先去长安见一见母后,再作计较如何?”
“不可。”
薛绍非常坚决的否定了她这个做法,说道:“裴炎纠集一群人来弹劾我,他自己没有出面。太后派上官婉儿和库狄氏来给我通风报信,自己也没有出面。你难道没有看出来,他二人一直都在暗中较劲?你如果明目张胆的跑到长安去见太后,那就等于是逼得太后出面表态,让她落入被动。”
太平公主眉头紧皱,“裴炎来势汹汹,若是没有母亲出手相助,我怕……”
“不行。”薛绍的态度非常坚决,说道:“裴炎以阳谋来弹劾我,走的是正常的律法程序,虽然有私心,但表面看来却是正大光明。你请你母后出面相助,无非是用人情说项,这是以私废公以权乱法。这非但对付不了裴炎的阳谋,还有可能把太后都牵连进来。再者,以太后的个性,她也绝对不会出手干预这样的事情——至少不会摆明了出手干预。所以,就算我们要向太后借力,也绝对不能让她直接出面。”
“有道理……”太平公主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再道:“你此行去长安,可有收获?”
“有。”薛绍微然一笑,说道:“虽然我不保证我一定能胜,但至少不会输得太惨了。”
“何以见得?”太平公主迷惑的问道。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在绝对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不堪一击的纸老虎。”
太平公主先是一怔,随即猛然醒悟,“军队?!——你取得了军队的支持,对不对?”
薛绍笑而不语。
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太平公主不问也能心里明白,于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连声道:“这便好!这便好!”
薛绍呵呵直笑,他心里清楚,太平公主身为直嫡皇族从小在武则天和唐高宗的身边长大,她比一般人都要更加清楚“政治|斗争”的利害之处。但是,朝廷之上再如何斗来斗去,终究是谁手里掌握了兵权,谁就更有底气。
当年高宗李治想要立武则天为皇后,遭遇了长孙无忌一派人马强烈的反对。但是他取得了李勣的默许支持,于是这件事情最终成功了——李勣凭什么有这么大的能耐?
关键就在于,他执掌了兵权!
太平公主心中顿时释然的许多,正如薛绍所言,只要取得了军队的强力支持,再如何争斗都能立于不败之地。裴炎再强横,终究不能凭借手中的一枝笔,去杀退千军万马!
“薛郎,我仿佛明白你为何矢志从戎了!”太平公主欣慰的笑道:“通过这几年出生入死的努力,你在军方彻底的站住了脚,拥有了雄厚的实力。一力压百巧,兵权才是最强硬的底气所在!”
“有你的认可,是我最大的欣慰。”薛绍微笑道:“现在我们只等一件事情,就可以放心的去长安应战了。”
“何事?”
“请容我卖一个关子。”薛绍笑道,“不出几日,必见分晓!”
“又卖关子?”太平公主忿忿的在薛绍腰间轻拎了一把,说道:“快说!快说!不然我又……”
“要发飙了对不对?——哈哈!”
……
三天过去了。
薛仲璋和武攸归每天都来薛府请示一番,问公主殿下今日的心情可曾好了?
所得到的回复统一都是——“快滚,不然本宫就要杀人泄愤了!”
薛绍很好笑,原来早在唐朝就有人会用“复制、粘贴”了。
无奈,薛仲璋只好按捺住了性子继续等。差事固然要办,但如果因为差事而把太平公主得罪惨了,那才叫得不偿失!
这天傍晚,薛绍正在后院里陪太平公主打马球,杨思勖带着一只信鸽来找薛绍,“驸马,有飞鸽传书!”
薛绍连忙接过信来一看,是用蓝田秘码所写,信中只有简单的一个字,“成。”
薛绍吁了一口气,笑了。
“是什么好消息,让你乐成这样?”太平公主一眼瞅见,连忙上前来问。
“安然,我该动身去长安了。”薛绍微笑道:“鹿死谁手,该见分晓!”
太平公主的眉头一皱,“那一日你卖的关子,还没有对我说明。如今看来,却是有结果了?”
“对。”薛绍微然一笑,拉着她的手带她走到了僻静处,说道:“裴炎之所以如此强势,除了有先帝托孤、太后倚重,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与程务挺结成了儿女亲家,身后有御林军的鼎力支持。”
太平公主眼睛一亮,“没错!——很早的时候我就听母后提起过,虽然她老人家对程务挺也有知遇提携之恩,但程务挺却只认裴炎。这一度让我母后非常的恼火,但也无计可施。毕竟她老人家是个妇道之人,很多文武大臣受过我母亲的恩惠之后,却把感恩之心投向了我父皇或是裴炎这些人。人之常情,没办法!”
“对。”薛绍说道,“在外人看来,太后与裴炎似乎不分彼此,程务挺是太后和裴炎合力提拔的。但是如果太后和裴炎同时向程务挺下令,他一定会倒向裴炎!”
“没错。”太平公主点头,“你此行去长安,是对程务挺做了什么,对吗?”
薛绍呵呵一笑,“我做了什么,细节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程务挺现在已经去了河北,接替薛仁贵的位置镇守朔代二州去了!!”
“什么?”太平公主惊叫了一声,“如此紧要的关头,朝廷怎会放了他去往河北?”
薛绍笑道:“有一句话,叫做强扭的瓜不甜。这段日子以来朝廷之上风起云涌,裴炎肯定早就和程务挺谈过将要废立皇帝一事,并希望他能鼎力支持。但是程务挺并不愿意这样做,但又不好得罪了裴炎,于是他施了一出苦肉计,自服毒药托病不出。”
太平公主微微一惊,“竟有此等事情?”
薛绍点了点头,“其实程务挺早就厌倦了京城的勾心斗角,更不愿意被裴炎当作鹰犬来用,并且还要把獠牙伸向当今皇帝。换句话说,程务挺其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忠臣。虽然他口中没说,但是他并不认可废帝!”
“原来如此!”太平公主恍然大悟道:“于是你就给程务挺出了个主意,让他脱身于这场凶险的争斗之外,去了边疆镇守国门?”
薛绍微笑的点了点头,“程务挺是一员沙场虎将,根本就不适合留在京城参与这些政治|斗争。废立皇帝一朝天子一朝臣,肯定会有人暴发一笔,也肯定会有人从云端跌到谷底。但是这都是只是眼前,把眼光放得长远来看,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那些凭借血腥政变来暴发的政治投机者,最终难有什么好下场。置身事外保持中立,反而能够行走得平稳。这样的例子很多,你的皇爷爷太宗皇帝陛下当年和他的兄弟争储之时,卫公李药师和李勣都保持了中立,两不相帮。结果无论哪方最终得胜,都会尊敬和重用他们。”
“说得没错。”太平公主微然一笑,“程务挺去了北方镇守国门,裴炎就失去了一条臂膀,釜底抽薪的除去了他最大的底气。我敢想象,这件事情我母亲肯定也是非常高兴的。因为于公来说,北方国门终于有了新的擎天玉柱;于私来说,裴炎的力量被削弱……皆大欢喜!”
“所以我才敢建议程务挺上书力请,去往河北。”薛绍微笑道:“若是没有太后的默许与推助,程务挺哪能成行呢?”
“这就叫心有灵犀吗?”太平公主的眼睛亮晶晶的,眼神之中尽是欣慰与赞赏的神采,“薛郎,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睿智得多!“
“拜你母亲所赐,她老人家叫我多读文史。我便没事就读一读史书。”薛绍笑道:“读史以明智,其实很多道理和规律都已经在史书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了,是正确的我们可以借鉴和参考,是错误的千万不能再去重蹈覆辄!”
太平公主笑了,笑得极是坦然和欣慰,“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裴炎就是在重蹈覆辄——古往今来,但凡废立皇帝的权臣,有几人得了善终?”
“答对了。”薛绍呵呵直笑,“现在你知道,我的底气从何而来了吧?”
“知道。”太平公主轻吁了一口气,拉住薛绍的双手凝视着他的眼睛,柔声道:“你的底气,来自于你的博学、睿智、沉稳和勤奋。薛郎,你真了不起。你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我一件真理,这世上最值得依靠的既不是显赫的出身也不是至高的官职,而是自身的能力!”
“好了,我该去长安了!”薛绍在太平公主的额头上亲吻了一口,“你就只管安心在家里带好儿子,等我凯旋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