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瑞丝担忧的那样,费拉克变成了只进不出的主。入夜后她窝在后院隐蔽的角落试图把一只鸡传出城外,可惜。
“它碎了!”劳尔歇斯底里地尖叫。
“你激动什么,我又不会拿你试验。”瑞丝乜他,用脚蹭掉地上的魔法阵。“显然我被费拉克的土地限制着,使役魔能例外已经该谢天谢地了。过来吧莉莉莎,我送你走。”
雷扬泽靠着墙看她掏出一个粉红色的香油瓶,拔掉软木塞硬戳进不断挣扎的蛇嘴里。
“你不能温柔点嘛!”史宾塞边漏气边抱怨,“谁敢——嘶——”
瑞丝面无表情地踩断了后半截话。
雷扬泽挑眉唇角微翘。
史宾塞红肿着小尾巴在迷幻的甜香中疯狂胀大,比之莉莉莎初见时还要粗长,一圈一圈盘着流畅紧绷的肌理浑身泛出阴冷的暗绿色鳞光。它昂着巨硕狰狞的三角形脑袋,用冷血动物独有的薄膜覆着荤黄大眼,月盘似的盯着众人。
劳尔叔瞪着那根寒意闪烁的漆黑钩状独角泪流满面:为什么昨天我要手贱地去挠史宾塞的头壳?为什么女巫的东西(不论死活)都那样奇怪?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不能大家一起离开吗?”莉莉莎艰难地夹紧史宾塞的脖子,有些不死心地抓着瑞丝问道。
“很遗憾,使役魔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它们的承载力基本等于一。”瑞丝叹口气,凝声嘱咐:“那瓶香油足以支持史宾塞送你到凯帕,放心它可以隐身不会被看到……届时麻烦你照看些日子了。”
几人目送史宾塞游动着颀长的身躯消失在深茫的天际,沉默好一会儿才听雷扬泽淡淡道:
“等我们回来。”
劳尔颔首。
忽然记起多年之前,这个孤身上战场的男人也曾如此平静地说过“等我回来”,可惜那朵细枝嫩蕊的花终究不是可以傲霜凌立的品种。
从高贵漂亮的百合异变成除攀附而不能活的菟丝亦不过是短短一瞬。
一瞬,陌路。
他转念瞧着眉眼间叠满焦躁,嘴里嘟囔着这个要带这个丢了的年轻女巫,雷扬泽站在她旁边耐心等待,表情安然却不空荡。
劳尔会意自哂,此次事了,他想他应该跟一些坏家伙们联络联络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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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丝临出门鬼鬼祟祟地把一堆青绿的粉末撒在坑里用土填上。
“那是什么?”昨天晚上也看见她撒在团员们门口。
“爻艾草籽。”瑞丝拍拍手,“对女巫来说也不是所有的恶魔都很友善,这种时候使点简单的遮蔽手段可比一味防御来得聪明,还驱灵。”她可不想回头发现里面全死光了。
雷扬泽点头,“走吧。”
途中绕去不远的一家旅馆看了看,旅人们几乎都聚在楼下大厅集体行动,个个面色苍白惊惶。
瑞丝恶意地歪脑袋笑:
“看来他们休息得不怎么舒服嘛。”
雷扬泽摇摇头皱眉沉思。
偷觑他一眼,瑞丝瘪着嘴有些吃不准该不该帮点小忙,她打心底是不愿意浪费材料的,但又……嗯,不想让某教团骑士觉得自己太过于不近人情。
然而雷扬泽只是比比手势,转身悄无声息地溜出很远。瑞丝眨巴着眼反而想不明白了。
“喂,他们说不定今晚会嗝屁喔。”她刻意提醒道。
雷扬泽缓了缓沉静的颜色,“那是家大旅馆。”
瑞丝一顿,瞬时明白过来。
瞧门外富丽堂皇的招牌就知道在本地有多招风,跟西娜只有圈内人才知道的小旅店不同,它若是突然“消失”了,说不得会打草惊蛇。
好吧,瑞丝无谓地耸肩,这可跟她没半铜币关系啊。
领主府多建于城中央,占地面最广最奢侈最多掩护物。
雷扬泽爬上一棵歪脖树,眯眼查看内部情况。瑞丝蹲在下面摩挲墙角,冷冷的无情的空洞感透过石块传进掌心。
有去无回……原来是这个意思。
雷扬泽蹙眉,藏在刘海下的那只淡色眼瞳波光凛冽:“什么都没有。”只有沉郁得令人喘不过气的黑暗。
瑞丝点头。
“我们不能进去……领主府已经被接入另一个时空,难怪城里那么多妖魔鬼怪。”异世的浊气污染土地,连带唤醒大批死不瞑目的亡灵——就说哪有人能单枪匹马做到这地步,害她以为惊现鬼才白白嫉恨了番。
两人对视一眼,除此以外,就剩下修道院而已。
相距不远的灰墙灰瓦让瑞丝很泄气。
她的一大雄心壮志便是在教廷的异端审判局中来去自由,但看这怂样……
雷扬泽抿唇眼底掠过些许笑意。
两人先后翻墙而入,蹑手蹑脚摸到地道口。
瑞丝顿时甩开脸捏着鼻子作呕道:“哦该死的!你知道啥玩意儿会发出这种怪味吗?百足人面虫!”
雷扬泽扬眉表示洗耳恭听,分神朝下望去。
“那是我最恶心的东西之一,长得像扎爆的肥肠,起码跟脑袋一样粗!”她弯腰跟在雷扬泽身后小心踏上楼梯,还不停手舞足蹈。“它会硬生生挤进人的喉咙里去好占据对方躯体,没有攻击力但是擅长操控。”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一捆干巴巴的枯枝乱叶塞到男人手里,“好在有驱虫草就行了,哈,或者你也可以假装被控制住,等它爬出来的时候一剑劈死。”
雷扬泽感觉到女巫溢于言表的得意,面容在昏暗摇摆的油灯下显得格外温和宁静。
绕过几个似是而非的岔道,很快就看到顶头一扇半阖着的铁皮边木门,内里透出的火光跳跃着投下伸缩不定的阴影。
雷扬泽定定看了半晌,眉峰渐渐隆起。
……与昨天不同。
抬头找到记忆中的通风口,里面应该是个直角。“在这等我。”他压低声音,伸臂轻轻一跃果然勾到边沿,略用力就撑上去了。
瑞丝点头,贪婪无耻地盯着他修长结实的胳膊和腰腹养眼睛,直到再看不见那双长腿才咽下涎水。
不多时雷扬泽退下来,一言不发地拉着瑞丝疾步往回走。
好一会儿终于发觉不对劲的女巫拽住他。
“晚了……我们俩笨蛋!”
话音刚落周围顿时一阵巨颤,脚底的石梯像融化了一般渐渐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瑞丝呆呆望进雷扬泽厉色深浓的眼眸,面容苍白:
“方才说到我最恶心的东西,现在正好再来一样——岩魔!”
岩魔只是种珍兽,能够将本身同化进泥土砂石,根本难以看穿。
谁也想不到他们面对的并非幻境,要不是岩魔制造出来的地牢与先前略有偏差,敏锐如雷扬泽亦发现不得。
“都是百足人面虫的臭味掩盖了岩魔体内的腥膻气。”瑞丝懊恼地用尖尖的鞋跟碾压湿黏的肉壁。“这玩意儿跟蚯蚓一样无孔不入杀之不绝,最是喜好折磨淫/虐各族类的幼雏,先前被抓来的女孩子们恐怕早就……”
雷扬泽冷沉着脸没吭声,只是细细地观察这个四方形的小空间。
他不确定一剑刺下去会不会造成反效果,有瑞丝在他不想发生额外不可控的危机。
事实上没过多久,就在瑞丝的诅咒中被肉壁蠕动着送入了另一个地方。
雷扬泽一接触到硬实的地面立刻翻身查看新环境,身后紧接着传来女孩儿坠地的闷哼。
“我擦!”瑞丝揉着屁股竖眉咆哮,骂声在空旷的铁栅栏间回荡。“把未成年处女卖给岩魔糟蹋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
干哑的低笑不知从何处幽幽飘散开来。
“反正我本就快下地狱了,还管成不成年处女不处女的作甚?”
瑞丝卷着一对细眉,背过手用指甲划破掌心悄悄地勾下几句鬼画符,在她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声音中如同活了一般纷纷裹起血珠,挣扎着离开皮肤串连成一圈黑紫色的破灭魔咒。
“看你就是门外汉,未成年处女就跟精灵一样受天地保佑,把她们卷进非自然事件的话恐怕连地狱都进不了!”
对方沉默了会儿,突然嗤地笑出声:
“我不跟你打嘴仗,你也别想找到我,与其在这浪费口水不如花点时间看着你男人。”
瑞丝一震,扭头发现雷扬泽抿唇任由自己迅速下陷,断成两截的长剑卡在地缝间偶尔爆出尖锐的火星。
但是他的表情很平静,闻言只是淡淡抬了抬眼皮。
瑞丝不知何故就安下心来,回首继续冷笑,漆黑的眼珠四处梭巡着:
“很遗憾他可以照顾好自己,区区岩魔和乱七八糟的拦路小鬼还奈何不了雷扬泽·杰斯敏。”
雷扬泽眸光微动,心中似有根羽毛轻轻刷过。然而不由他细细体会一股大力猛地拽着身子往下沉去。
留下瑞丝独自面对迷宫一样的冰冷囚笼。
“让我来猜猜,当初费拉克的建造者大概把主城道作成了五芒星驱逐阵,原右下对东方,取祥瑞的‘朝阳金星’之意。原也没什么,”她一顿,冷笑。“可是五芒星拥有两种完全相反的属性,利用落日可以生生逆变为巨型召唤阵,然后由你这个半桶水叠加了巨型束缚阵和巨型聚魔阵——按逆时针方向屠戮分居五地的人,分别献祭其头、双手双脚、肝心脾肺和肾脏……要我说,想法虽然很天才但你已经害怕了吧,看看外面群魔乱舞的样子,若还能控制又怎会藏在龌龊的岩魔体内。”
瑞丝警惕着在铁笼外围走动,那些黢黑的阴影严重干扰了她的判断。
“嘿嘿……没错,你知道又怎样?逃不出去还是得陪葬。”
她枯涩地大笑,得意而落寞。
“另外……我得在你身上小小地……做一个实验……”
瑞丝大皱眉头没有躲闪地由人从身后扑上来牢牢箍住,然而紧接着被一注冰凉略带腥气的水泼上脸颊。
猝不及防的女巫霎时掩面惨叫,剧烈的烧痛窜遍全身,甚至让她掀翻了钳制的力量,跌跌撞撞地冲进囚牢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无力地继续求支持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