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后来经历了多少风浪,最让我恐惧,恐惧到抽搐的仍是那个叫俄尔默的恐怖分子。
在我不能控制自己的一年中,尤其是紧锣密鼓准备与法尔尼贡拉大人结契之前的某段时间,经常无意识地进行地狱半日游。
我不能用语言来描述那里的污秽和罪恶哪怕万分之一,只是一想起来就深深地被绝望包围。
甚至于无数次庆幸自己当初的年幼,让这个毫无理性可言的魔鬼折磨着而不曾被毁灭。
——我的秘密回忆手册
瑞丝失控地尖叫:“俄尔默!你要召唤的是俄尔默!?你疯了!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她是如此害怕,怕得尽失方寸,连一心想找到的始作俑者就在对面的铁牢里都没发现。
卡纳莉生起几分好奇,连带先前所做的实验一起让眼前的女巫充满谜团。
“你见过……他?”
瑞丝像被扼住脖子一样,抖着死白的双唇发出咔咔咔咔的破音。
卡纳莉皱眉,上下打量魂飞天外全然看不出半分桀骜的人。“奇怪的家伙,身为女巫却害怕圣水……”
如今她已经记不大清楚获得女巫之印那夜的事,只是隐约听见的几句话像火烙一样印在心头。
“别浪费珍贵的魔力,利用费拉克把一切效果最大化,若借此能有所成就俄尔默陛下会很高兴的……另外,不久后你将遇到一名来阻挠你的女巫,我需要你帮我证实她的半魔之体……”
自此她手背上多了枚总是在灵魂中燃烧的印记,并带来生机与死气相融的丰盈力量。
既知复仇在望,她几乎被压抑多年的怒火吞噬。
“利用费拉克”,哈,没错,她的母亲早就在研究这座始建于两千年前的古法师之城。
在那个混沌的黑暗与光明共存的年代,费拉克毫无疑问地被赋予了两种力量……她只要善用前人的智慧结晶,大笑着欣赏贱民们被活生生撕碎就行了,多么简单。
而余下的后果,她早已顾及不上,哪怕要扯入外来的无辜者,她也得把百万祭灵魔神召唤阵完成。
唯有俄尔默陛下的滔天之力才能拯救她即将堕向地底的灵魂……看在他衷心的仆人让他真身降临的份上。
郁结在自我世界中的卡纳莉下意识抚着越来越让她恐怖的死亡印记,不期然摸到一片不属于自己的冰凉皮肤。
她微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瞬间钻进骨髓的激痛刺得眼前发黑。
“你对我做了什么?!”卡纳莉拼命划拨着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却无法扭动分毫,只能狂乱地摇着铁栏杆嘶声嚎叫。“贱/人!荡/妇!婊/子!骚/货!臭娘/们……”
瑞丝木然地任她骂到没力浑身瘫软地靠在角落抽噎,才龇牙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很疼吧,刮骨一样的疼,你真该感激我救了你的小命——起码还有两三年的时间留给你去看看这个残酷又美丽的世界。”她酝酿许久的小破魔阵总算是派上用场。
“你懂什么!”卡纳莉倏地抬头怨毒地瞪眼,一张清秀却倍显干枯糙黄的小脸恶鬼般挤在一起。“我必须要作为主持者来迎接俄尔默陛下,他会感激我付出的巨大代价——”
瑞丝气得乐了:“代价?那是你主动而且巴不得全消失干净的垃圾吧,你当俄尔默是天上来的绅士吗?他只会愉快地拧掉你塞满草纸的头颅!”
难怪她这么拼命,早预定死期的人还跑得比兔子都快,原来是寄希望于一个在地狱暴虐了无数年的魔神来拯救她——这么冷这么可怕的笑话真是……
瑞丝收回被抓得血肉模糊的手,咧嘴抽气。装失控的神经病真不容易,虽然她确实被俄尔默的名字吓到了,所以要不是小破魔阵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时候最易成功,她用得着吗她。
卡纳莉呆呆地瞪着变成浅灰色的魔印,仿佛瞬间被抽掉全部精力一下子萎靡了。
她轻柔地抚着那两根始终握在手里的铁栏杆似哭还笑。“妈妈……”
瑞丝随之注意到上面深深凹陷的指痕,一扬眉心道难怪她热爱蹲牢房还总捉着乱发疯,这是典型的安全感缺乏症儿,兼女承母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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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震荡的幸存者们纷纷从房屋里跑出来在主城道汇成一股,往城门处奔去。
劳尔看着阴沉的天空叹气。
弗伦斯吊儿郎当地靠住胖子擦剑,只是表情很严肃。
在雷扬泽和某巫婆回来之前他们不能走。
而这个尚不甚紧密的团队已经散了,愿意留下的就他、胖子、杰里叔、皮斯克和费南五个老伙计,令人惊讶的是小罗迪也坚定地坐在边上不肯离开。
为此长满虬须的杰里很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别害怕,实在撑不住了咱们也会撤退的。”
罗迪苍白着脸回以一笑。
他不是不想逃,只是……直觉外面更危险。
西娜皱着眉推开门返身立刻锁好,“情况不妙啊男孩儿们,我出去看过,城门现在就跟妖魔化的碉堡一样,去了就是送死——呃真不敢相信那么粗肥的虫子能从侍卫们嘴里爬出来,太恶心了!”她掐掐自己的脖子做怪。
但是没人配合着搞笑,劳尔疲惫地揉揉鼻梁。
费拉克离边境不远,为防备攻城战而建的高厚石墙现在反而成了人们逃命的阻碍。
正如他所想,幸存者们一发现城门不可取立刻就打算在石墙上开个洞。
这一行百来个人中既有强壮的旅行者和佣兵也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外地富商,看他们全身挂满各种护身符——有些确实是真品——两腿打颤的样子很难想象奔跑起来会那么快。
领头的高大中年男人蹙眉摩挲着爬满青苔的墙壁,难掩失望地沉沉道:“这是最重最硬的青光石,而且岩缝致密,恐怕砸不开。”
话音刚落顿时哀号四起。
“帕腓力先生,您看?”男人又看向同行的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
余人便也满怀期待地瞧过去。
见他同样一身飘摇的白袍,走动间很有贤者的风范。
识货的立即叫起来:
“先生是大法师!”
老者自持而赞许地飞过一眼,甩袖走上前去。
无需怀疑,他的确是法师,在这个充斥着神鬼精怪的世界,多得是身怀异禀的人。再细致点说,女巫的力量来自血统和恶魔,所谓法师则是同某类寄生性的精灵交换了契约,获得它们些许能够共享的天赋。
然此大师瞧着仙风道骨,其实也就那几把小刷子来回捋捋。早年的确吃过两碗神殿供奉,可惜真本事没长,装逼的功夫倒学了个十成。
一些见过世面深知个别法师厉害的富商只觉有门儿,这会子腿也不抖了,满脸清爽得好似曙光正在前方,却不想想他若够强又何必跟明显是干佣兵行当的男人一伙儿。
顶着众人闪闪发亮的视线,老帕腓力狠狠虚荣了把,心里越得瑟面皮上的从容就越超脱世俗。
他装模作样地沿着石墙走了会儿,选取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双手按上去,仰面很有股子圣洁味地念叨起晦涩的咒语来……其实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而已,不过是用精灵语才显得奥妙罢了。
但下一刻,老头保养得宜的脸上顿时显出几分不可置信的颜色。
什么都没发生,他甚至感觉不到体内的魔力。
于是他气急败坏地暗自大叫:‘斐珂蒂诺!斐珂蒂诺!’
一道极淡极淡的青蓝色虚影轻飘飘出现在帕腓力身后,隐隐可见其头上弯曲的雪白双角和水晶似的蛇形半身。
不知就里的众人只看到帕腓力急促张合的嘴而听不到声音,不过他愈发灰败的表情也足够说明一切。
方才的男人心觉不好,赶忙询问情况。
帕腓力一屁股坐倒,也不管形象不形象的了。“费拉克,是个魔城啊,它马上就要启动了明白吗?我们都是祭品,都是祭品——”
“是的是的,总算发现一个懂事的——哦,你的精灵真漂亮,古博我只好勉为其难地让你最后死了。”那把如同刮在心尖上的嗓音骤起,随即人群中卷过一片漆黑的腥风,沿途高高飞出数颗表情空白的头颅。
帕腓力呆呆看着瘦长的妖魔挥剑,割命,短短十几秒百多人死得一干二净,包括向来挺尊敬他的佣兵团团长,现在也变成一具缺少脑袋的尸体。
古博状似优雅地走过来,好像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多么可惜,这样美丽的生物——感谢仁慈的古博,跑吧,嗯,只要你能再找到一群活人,”妖物摸了摸帽子微笑,“我就放过你。”
帕腓力眼中燃起些末光亮,静静呆在他身后的精灵悲悯地阖上欲语还休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求支持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