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关城,外面漆黑一片,大雪密集的落下,似乎要将大地上所有的东西全部掩埋掉,城墙上值夜的燕军军卒被冻的瑟瑟发抖,挤在一起相互取暖。
“贼天气也太怪异,一到夜间大雪就下个不停,偏偏日出时又瞬间停了,天晴的晃眼睛。”
“说咱们倒霉才是,如果轮到白天当值才好呢……”
“哎,都别抱怨了,万一有唐.军袭城,有你们好看!”
小头目的一声呵斥,制止了城头上乱纷纷的议论,不过也被冻的浑身发抖,身上的纸衣也挡不住这深夜的寒意。他伸出双手凑在嘴边呵气取暖,又匆匆沿着甬道走下城去。
“听说入关的人马在各郡抢的盆满钵满,咱们却在这里受罪……”
“说这些又有啥用,要怪只能怪咱们田大帅不是孙孝哲的亲信,留在这里只能喝风吃雪!”
“话也不能这么说,潼关乃关中门户,让咱们田大帅守这里,也足见孙孝哲对大帅也是高看一眼的。”
不知何时,小头目竟又回到了城上,众人面面相觑。
“田大帅派了李指挥率两万精锐到陕州去护粮,城中的兵力就空虚了,大家伙打起精神,要比平日还要警惕,别被唐.军摸到了城下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咱们这是西门,直面通往长安的大道,西面有咱二十万大军在,唐.军哪个活腻歪了么,敢来偷袭?”
“糊涂,风陵关还在唐.军手中,**可以任意在黄河东西两岸走动,你想想,**会选择城高池深的关墙正面偷袭,还是选择相对低矮的关城西面呢?”
众人噤声,直觉寒意嗖嗖,甚至有人还探出头去,想看一看究竟,外面是否有偷袭的唐.军。不过,燕军占领潼关已经将近两个月,也没见哪支唐.军敢来偷袭,头目的这番话只会让他们觉得这是在吓唬人。
头目的话也没错,潼关被历代定都关中长安的王朝屡次修葺加固,为的都是防备来自潼关以东的威胁,因此正面的防备是十分完善的,而关墙里面,面向长安的关城则相对低矮。
“咱们大帅何苦与孙孝哲较劲,否则咱们现在也跟着大队人马在关中抢钱,抢婆娘呢。”
“噤声,非议田大帅不怕军法处置吗?”
头目发觉这些部下似乎不太服帖,不禁有些动怒。
“背地里议论大帅的又不仅只咱们兄弟几个,军法虽严,又能管的了几个?”
“不议论也成,给咱兄弟们点上一堆火,取取暖也好啊!”
“真是妄想,难道还得给你们每人端一碗热茶汤来驱寒?”
头目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但也不会真的用军法来处置这些嚼舌头的军卒,他们也是又冷又饿,发泄些牢骚而已。
“快看,城外有光!”
不知是哪个喊了一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转向漆黑一片的城外,果见有光亮闪闪,时明时灭。
那头目十分警惕,又有几分丧气,该不会真的这么倒霉吧,在如此寒冷的雪夜遇到袭城。
不过,仔细观察了一阵,却发现这种火把明灭方式极有节奏,乃是燕军在夜间辨明敌我的一种手段。
城上的军卒们也发现了这是他们惯常在夜间使用的一种联络手段,顿时都松了一口气。在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在夜间已经不知如此联络了多少次。
“长安又来人了!”
立即有人冷哼着回应:
“听说运粮队迟迟没有到关中,该不是又派人向洛阳去催粮的吧?”
军卒们又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不过言辞间却对孙孝哲面临的隐忧多有幸灾乐祸。
果不其然,一队规模约百人的马队在片刻之后抵达了关城的西门。
“我等奉命急赴洛阳,无奈雪大,打算露宿关城一晚,还请通融通融。”
“军中严令,日落之后日出之前不得开城,请恕不能通融。”
“兄弟们在关中带了不少稀罕物来……”
城上的守军并非真的执行严令,以军令做说辞,无非是讨价还价的一种手段。
自从高仙芝的大军全军覆没以后,燕军的士气高涨到前所未有的地步,亦自信的很,就算这百十马队是来赚城的又如何,还不是送羊入虎口?重要的是可以顺带手下这些人所携带的财物,也算一种额外的补偿。
“说好了,人可以进城,马匹只能在外面委屈一夜了!”
很快,城上将十几个大筐用绳子吊了下来,分多次将城下的百十人吊了上去,几十个硕大的麻布袋被放在了城墙的甬道上,看的众人眼睛发亮。
“快拿出来看看,这回带了多少稀罕物……啊……”
惨叫声陡然而起,被吊上城的人忽而变了颜色,暴起发难,眨眼的功夫就已经砍翻了十几个燕军军卒。
“你们?啊……”
头目又精又怒,表情狰狞,捂着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缓缓倒了下去。
“敌袭,敌袭!”
随着大声疾呼,立即就有燕军军卒跑向内墙边架着的铜锣处,打算敲锣示警。
“射死他!别让他敲锣!”
弩箭破空,那军卒在铜锣前堪堪倒下。
“动作快点,你们几个去绞起铁闸……你们,留在城上策应,剩下的跟我下城去抢城门!”
“**袭城了,**袭城了……”
就算西门上的燕军被突然镇住,这么大的动静也很快就惊动了别处的燕军,袭城的消息还是被很快传开,紧接着示警的锣声也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快,抢下城门,成败全在今夜!”
这支孤身赴险地的百人队正是神武军,为首者是个精壮的中等身量之人,乃是裴敬的族弟裴侑,这次他主动请缨加入了死士营!
裴侑将神臂弩从背上拿了下来,端在手上,第一个冲下了城去。城门内侧一样有为数不少的燕军守卫,不过此时正值半夜,多数人都在营中睡觉,仅有十几个人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如簧的弩箭射死。
顺利冲到城门下,裴侑却惊骇的发现铁闸仍旧死死的落在地面上,没有绞上去。假如铁闸没被绞起,开了城门也是无济于事。
裴侑只得仰起头,冲着城上高呼:
“快快将铁闸绞起,再晚,叛军就围上来了!”
城上探出了一个脑袋,“将军,铁闸的绞车被冻住了,兄弟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转不动!”
“用火烤,城上一定有守城的火油易燃之物!”
说话间,把守城门的燕军就已经从左近营中冲了出,直奔裴侑等人杀来。
“用霹雳炮!”
裴侑毫无惧色,沉着下令,众人纷纷从麻布袋中捧出了南瓜大小的霹雳炮,又在地上架起了超大号的弹弓,两个人合力将霹雳炮搁在弹弓的牛筋上拉满,立即便有人用火把将印信点燃。
“放!”
牛筋当即从紧绷的状态回弹,冒着火花的霹雳炮立时就射出了十几步远,正好砸在一名向前急冲的燕军军卒脑袋上,疼的他哇哇大叫。
但很快那军卒就叫不出声了,霹雳炮的引信烧到了尽头,立时爆炸四裂,随着一声巨响,破碎的铁块向数百支飞镖一样收割着人命。当场血肉模糊,惨嚎连连。
紧接着,霹雳炮一个又一个弹射过去,爆炸也此起彼伏,这些叛军从未见过这种会发出巨响又杀伤力巨大的怪异武器,直以为是雷公电母,吓的四散而逃。
不过,燕军的督战队很快又将溃兵撵了回来,左右都是死他们值得冒着被雷公电母劈死的危险,冲向城门。
裴侑的面色愈发严峻,再耽搁下去,他们这百十人恐怕就得全部交代在这里了。并且城上的死士们也一定面临着同样的危险,他们一面要尽最快的速度将绞车烤化,还要奋力阻挡燕军的围攻。
杀!杀!杀!
忽然间,城门外隐隐喊杀阵阵。
原来是约定的时间到了,裴敬依约尽起大军冲向城门。
瞬息之间,裴侑的脸上就汗出如浆,他们这些人死不足惜,可耽搁了计划,整盘大棋难免就功败垂成。
“将军,霹雳炮用光了!”
裴侑看了一眼空瘪的麻布袋,紧咬牙关。
“跟他们拼了,死也要坚持到最后!”
叛军乌乌泱泱的越来越近,裴侑将神臂弩掷于地上,弩箭已经用光,神臂弩连烧火棍都不如,他抽出了腰间的横刀,大声高呼:
“人在城门在!”
数十人亦同声齐呼,目光坚毅,均以做好了战至最后一人的打算。
金铁绞缠声吱呀刺耳,裴侑猛然回头,却见铁闸缓缓升起。
“铁闸升起,快开城门!”
他率先冲到厚重的木门前,竟发现硕大的铜锁挂在其上,急切间用横刀去砍,几下却将刀身砍的卷刃。这种锁城门的巨锁别说用横刀去砍,就算以利斧劈砍也难以奏效。身后的叛军越来越近,眼看着便支撑不住了,裴侑心中又急又怕,满是不甘,难道今日所有的努力竟要在这铜锁面前功亏一篑了吗?
不!绝不!
裴侑的胸膛里有个声音在怒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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