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宏高调宣布出家,在长安城里引起了不小的波澜,皇帝出家在唐朝可是头一遭,老百姓们本着爱看热闹的精神将青龙寺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以至于神武军不得不出动大批的军卒来维持秩序。不过,在没有接到具体命令之前,他们也不便将围观的人群驱散。
田承嗣得知这个消息以后第一件事就是立即赶往城北中军帅堂去面见秦晋,请示该如何处置李承宏搞出来的风波。岂料,秦晋得知此事以后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似乎早就知道此中内情一样。
秦晋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也明白这一定是杜乾运策划出来的事件,为了不使愤怒的官民将对吐蕃人憎恨转到李承宏身上,也只有让他出家,了却凡尘事,斩断凡人根,才是一个比较稳妥的办法。
不处置李承宏,秦晋自有他的打算,现在的关键在于要尽快的选拔出合适的人选以承继储君之位。
“百姓们爱看热闹也不必驱散,严加监视,防止闹事就行!”
“是,末将明白!”
田承嗣还是有点担心。
“末将只怕某些人别有居心,万一趁机图谋不轨之事,一旦事发可就被动了!”
对于这一点,秦晋倒有十足的信心,这也不是他毫无根据的自信,而是综合分析了所有情报之后而得出的一种概率。
“眼下最欢腾的就是那几个皇子,虽然上蹿下跳,却也成不了什么大事,李承宏只要不擅动闹事,一切随他就是!”
“是,末将谨遵钧命!”
秦晋看着田承嗣离去的背影,心里也暗暗品评着他与其他部将的差别。田承嗣的能力在众人当众只能算是中上之资,但有一点却是旁人所不及的,那就是他的听话,几乎指哪打哪,根本不问因由。
而身为一军之主帅,秦晋急需要裴敬、杨行本、卢杞这种有独立想法可以独当一面的部将,同时也需要执行具体任务的得力干将,总而言之,就是要人尽其用,将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才会出现事半功倍的效果。
李承宏的插曲并没有阻止章杰继续清查襄王与杞王亲属的卷宗,很快,他就从中找到了问题,而且问题还很多。
比如襄王李僙的妻弟杜真,此人本就是京兆府大族,此前一直循规蹈矩,偏偏在吐蕃人破城时曾短暂的依附过鱼朝恩,至于具体曾做了些什么,卷宗上并无记载,只是其在神策军中所兼任的差遣,以及兼任差遣的时间在卷宗上记录的清清楚楚,让章杰觉察出这段时间内一定发生过什么。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还要具体调查下去。
章杰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即召来了吏部的令史,命他持公文去与神武军交涉,调一部分军卒帮助清查此中原委。
之所以不用吏部原有的差役,是因为这些人早就烂透了,交代他们办差,十件得有九件干砸了。
刚交代完了公事,派出去了解李承宏出家一事的书令史也急急赶了回来,将青龙寺外的具体情形一一描述了一番,章杰从田承嗣调兵监视的情况就可以大致判断,秦大夫对此事的态度一定是默许的,所以他也就不打算多事。
现在唯一急待解决的就是秦晋交代给他的差事。
天近午时,章杰正打算用午饭,却见家老急急来了吏部。
“家主快回去看看吧,京兆府来人,说是,说是咱们现在居住的宅子乃是有主的,并不是,并不是……”
章杰也对家老所说的情况十分意外,就安慰着家老,让他慢慢说。家老缓了一阵,又喝了两口水,才喘匀了气。
“京兆府的人说家主现在的宅子是有主的,人家苦主找上门来,让,让家主腾出地方呢!”
有主?这怎么可能?章杰进入长安以后特地调阅了户口籍册,自己所占的那处宅子上一任主人是门下省的一位官员,因为得罪了鱼朝恩,早就被神策军抄家灭族,满长安城中,类似这等因为家人死绝了而空出来的宅子比比皆是。
现在从哪里又冒出来的人呢? 不过,章杰也不敢一口就咬死了,万一人家当真是侥幸不死呢?
“将此人带来加我,如果咱们现在居住的宅子当真是人家的,还给他也就是了!”
章杰见家老还站着不动,就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
“如何还不快去?”
家老捶胸顿足道:
“人家,人家已经领着百十人冲进宅子去了,家私财物都,都被……”
话还没说完,家老就已经嚎啕大哭,这可让章杰怒从中来,自打进入长安城以来,哪个不知道他是秦大夫提拔起来的得力干将,哪个见了他不都是恭恭敬敬的,就连吏部的尚书和侍郎都和和气气的,居然还有人如此蛮横无理的打上门来。
章杰自打身兼要职以后,就时时注意自己的言行,生怕落下了得志猖狂的名声,给秦大夫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可他时时低调做人,却不意味着被人欺负到门上,还要忍气吞声。
“走,现在就回去,倒要看看,是哪个如此不开眼!”
章杰那所宅子所在的坊距离吏部官署仅仅隔了两条大街,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他就和家老赶了回去。看到眼前凌乱的一幕,他只觉得气往上涌,所有的家私财物被胡乱的扔在了坊内的路上,还不时有看热闹的随手顺走一两样东西,不少壮汉看起来凶神恶煞,只管向门外扔着东西,对那些偷东西的人则不闻不问,甚至还呼哈开着玩笑。
“都住手!哪个给你们的胆子,敢在朝官家中撒野?”
一名壮汉挡在了章杰的面前,脸上尽是戏弄的笑。
“你算哪根葱?赶紧滚蛋,别再这瞎参合!”
“岂有此理,尔等破门进入我家,随意处置我的财物,难道还要坐视不理吗?”
章杰心头的怒火再也遏制不住,升腾而起。
“原来你就是那个强占民宅的章郎中啊,不过区区郎中,谁借你的胆子敢占俺们家主的财产?还有,你口口声声说这是你的宅子,可有地契房契?拿出来给邻里们验看验看……”
这一问,倒让章杰有些语塞了。这些无主的宅子,被分配给他以后,本该到京兆府说明情况,签下红契,可他一直忙着公务,就疏忽了此事,现在被那面目凶恶的壮汉质问之下,自然是拿不出来房契的。
壮汉见章杰没了话,更是得意洋洋,向着围观看热闹的百姓转圈作了一揖:
“请诸位邻里给评评理,此人仗着在吏部当了个郎中,就欺压平民百姓,强抢了俺家主人的房产,今日俺家主人要回这处房产,可有错吗?”
“当然没错!”
“听说神武军秦大夫最恨这欺压百姓的官,何不将他扭送到秦大夫的中军帅堂去?让他受到应有的惩处……”
当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情大,围观百姓们一面起哄,一面嚷嚷着要将章杰扭送到城北的神武军帅堂。
见状如此,章杰的脑门上立马冒了汗,他知道如果自己当真被扭送到城北的神武军帅堂,后果可不单单是丢人,更多的只会在秦大夫那里落下个无能的名声。
瞬息之间,章杰脑中念头百转,猛然间明白过来。正所谓事出必然有因,这些壮汉显然是有备而来,既然那壮汉口口声声要验看他的房契,很可能此人手中就持有这处宅邸的房契。
冷汗从章杰的脸上淌下来,心里盘算着应对之法,最终决定还是先行脱身的好,毕竟自己人单势孤,硬碰硬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不过,凶神恶煞的壮汉似乎料到了章杰会有逃走的打算一样,早就把坊门堵得死死的,断了他的后路。
眼见如此,章杰心底里彻底凉透了,知道今日祸福难料,怕是躲不过这受辱的一劫。
“章某乃朝廷品官,谁敢无礼?就不怕唐律处置吗?”
章杰这一声怒喝倒真把那些看热闹蠢蠢欲动的百姓吓住了,不过凶神恶煞的壮汉们却并不受威胁,反而笑嘻嘻的欺到了他的身前。
“强抢私产,怎么就没人敢动你……不但要动,还要扭送京兆府……”
面对壮汉们的声声高喝,章杰心头泛起阵阵绝望,但他还不愿放弃,必须做最后一搏。
也就在此时,坊外忽然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所有人都不知发生了何事,忐忑的向坊门外望去,只见全副甲具的军卒直向坊内冲了进来。堵门的壮汉哪里还敢站在原地,吓得纷纷躲了开去。
“城内不得聚众闹事,都散了,都散了……”
只听到这一声声的呼喊,章杰心下登时安稳了,因为他认得此人。
“咦?章郎中如何也在坊内?”
领头的是一名旅率,只见他十分恭敬的下马向着章杰行礼。
章杰长出了一口气,并没有立时说出此中原委,而是让他先将看热闹的百姓彻底驱散。
这些神武军军卒本就是发现了坊内有聚众闹事的趋势,这才蜂拥赶来,自然在第一时间就开始驱散看热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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