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一路跑着去晴园。
没多久,又一路跑着回来,一边喘气一边说,“太太,大小姐说她脚崴了,动不了。”
秦氏气得发颤,一把扫落梳妆台上的东西,起伏的胸膛里燃着一把大火,烧得浑身上下止不住地疼。
再怎么气怒,眼前的局面还得解决。
她站起身,来回三趟深呼吸,暂时把心火压下,对着梳妆镜,扯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转身带着仆从往门外赶。
冷嬷嬷站在霍家门外,看着牌匾上霍府两个字,心里痛恨极了。
她失了家人,从此将老夫人的一儿一女当作自家孩子看。
小姐就是她的眼珠子啊。
当年,从马车上抱下来的小姐,浑身浴血,终究没熬住,生下表小姐后就咽了气。
她哭啊,那是在她心头剜肉啊。
她一直反对老夫人的怀柔政策,还是大小姐有决断,谢家,终于可以不再忍,这口憋了十多年的气,今日定要出个痛快。
霍家大门迟迟未开,一条小青蛇不耐烦地从荷包里探出头来,一跳,噌噌噌地爬到霍家门外,仰着头嘶嘶地发出叫声。
突然,霍家串出十多条小青蛇,也如法炮制,排成一列,发出嘶嘶的声音,像是护着霍家一样。
眼前这一幕,惊掉所有人的下巴。
冷嬷嬷眉头一皱,“黑子,回来,又不听话了?”
某条小青蛇像霜打的茄子,灰头土脸地爬回荷包,同时,保护霍家的十多条小青蛇瞬间消失得无踪无影。
这时,霍家的大门再次打开,秦氏在仆从的簇拥下,来到冷嬷嬷面前,明明又气又恨,还要强颜欢笑,“嬷嬷,失礼了,有什么话请进府里再说。”
“不必,”冷嬷嬷恭敬地一揖到底,“老婆子今日来,不过是向您请教几个问题。
一问:霍家如何知道我家大小姐被绑架了?
二问:霍家在报案前是否确认过消息?
三问:如果消息未经证实,霍家为何去京兆尹报案?
四问:霍家报假案置谢家于何地?
五问:报案人自称是谢家的姑奶奶,我谢家姑奶奶早已去世,报案的姑奶奶哪位?
以上五问,请霍太太给谢家一个交代。”
秦氏的血轰地涌到头顶,咽喉的血怎么都咽不下去,她死死地用帕子压住嘴角。
秦氏一个眼风扫向几个粗使婆子,这种时候,有理说不清,先把冷嬷嬷拉进门再说。
粗使婆子刚迈开步子,冷嬷嬷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卷画,“既然霍家打着谢家姑奶奶的名头做事,那么就自去和她说道说道吧。”
“啪”的一声,画轴打开,画上是一个宫装丽人,柔美的脸庞上带着三分英气,手中执一柄木剑,正在花丛中起舞。
秦氏一见画中人,一口血猛地涌了出来,她赶紧用帕子捂住,帕子迅速染成红色。
冷嬷嬷将画挂在车厢上,大喝一声,“谢家姑奶奶在此,请霍家主母执妾礼。”
谢家小丫头从马车上取下蒲团,放在地上,嗓音清脆,“请霍太太执妾礼。”
周围群众安静了一瞬,不知谁在人群里嚷嚷,“马勒个巴子,欺负人家小姑娘算什么好汉。老子最看不起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下刀的人,行礼,向前头夫人道歉。”
“执妾礼。”
“执妾礼。”
“执妾礼。”
……
人们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秦氏脸色灰白,心知完了,今日若不行礼,这一关怕是过不去了。
邹嬷嬷站在边上,劝都不敢劝。
太太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
嫁到霍家已是倍受委屈,竟还要受这份磋磨,她都替太太痛啊。太太这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啊。老夫人当时就提醒过太太,对谢家只能敬,不能压。太太,没有听进去。
“执妾礼。”
“执妾礼。”
“执妾礼。”
“夫人。”霍存良赶到。管家机灵,一见苗头不对,立刻派人叫回了老爷。
“老爷,”秦氏再也忍不住,一把攀住霍存良的衣襟,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秦氏满心欢喜,自家老爷回来了,她有救了,她是梁王嫡孙女啊!怎能如此屈辱地向一个死人下跪。
霍存良眼睛闪躲,不敢和秦氏对视。
“执妾礼。”
“执妾礼。”
“执妾礼。”
路人还在高喊,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霍存良狠了狠心,扭头不看秦氏,“你,就,行一礼吧,这是规矩。”
此话一出,秦氏如遭晴天霹雳,打得她里外焦黑。这是她的夫君,是祖父赞不绝口的夫君,是她后半生的依靠。
她松开了霍存良的衣襟,后退了好几步,仰天大笑,笑得泪流满面。
祖父啊,您误了孙女儿一生啊。
秦氏狠狠心,踉跄地上前一步,跪倒在泥地里,万念俱灰,“妾,秦氏,叩拜大妇,谢氏阿容。”
冷嬷嬷眼里泛起咸潮,小姐,阿冷为您报了仇。
她收起画,小心翼翼地卷好,放进怀里,向四周抱拳作揖,“老婆子谢谢各位父老乡亲伸张正义。”
看都没看霍存良一眼,跳上马车掉头就走。
人群渐渐散去,霍存良正要上前搀扶秦氏,秦氏突然喷出一大口血,瞬间软倒在地。
邹嬷嬷目眦欲裂,“太太。”
霍存良来不及收回伸出的手,衣衫上满是秦氏喷出的鲜血,顾不得嫌弃,一个箭步上前抱起秦氏,嘴里大喊,“请大夫。”
冷嬷嬷回到谢家,健步如飞地回到松乐堂,像倒豆子一样,把霍家门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谢老夫人静静地听着,默默地叹了口气,“阿敛,聪明啊。”
冷嬷嬷端起茶,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方点头应是,“大小姐此计妙。”
老夫人点点头,“秦氏何许人,梁王嫡孙女,出生起便高不可攀,前半生事事顺利,心高气傲,想不到被祖父低配给了小官吏,她如何甘心?”
冷嬷嬷想也不想,“定然恨之入骨。”
老夫人无比安慰地说,“这孩子比我出色,小青蛇的出场更是妙不可言。”
冷嬷嬷细细一想,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如此。
京中传闻表小姐是“青蛇娘娘”,今日那些小青蛇的表现,就像护着霍家一样,按霍存良的心性,定然不会责怪表小姐,反而会更加看重她。
难怪大小姐一定要她把黑子带上,大小姐真了不起,连这都想到了,冷嬷嬷不得不佩服。
老夫人心中感慨,长华已做好了准备,葆琴,你也做好选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