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伸手递出一张名单,“清理了!悄悄地,一个一个。”
三子接过名单一看,大惊又大喜。
名单上的人他都认识,曾经和他一起生活在宫廷最脏污的角落。
当年同他一起的人,有些人死了,有些人攀上了高枝。
他,却坚持了下来。
如今,那张名单上尽是攀上高枝的那些人。
他心下一省,“得令。”
“慢着,”在他转身前,皇后再次开口,“把这两个人安排进太后太后的福海宫和谢宝林的随缘宫。”
暗影里,吴瑙和小全子走了出来。
福海宫和随缘宫?
三子有些迟疑,“太皇太后宫中从不添人,谢宝林的一切都是太皇太后的老嬷嬷安排……恐怕……”
小全子闻言,立刻说,“大哥,你只须给小的安排一个身份,剩下的,小的自会解决。”
他又指了指吴瑙,“让他走正规途径到随缘宫伺候。”
三子看向皇后,见她点了点头,当下便抱拳行礼,带两位一起离开,转眼便消失在黑暗中。
改头换面后的吴瑙和小全子顺利留在了宫中。
不久后,吴瑙改名吴尘,在机缘巧合下,被胡徒安排到随缘宫伺候。
那里有个小太监得了时疫,被安排出宫养病,吴尘便顺利地进了随缘宫。
至于小全子,则选择生活在宫廷的犄角旮旯里。
今天被这个揍几拳,明天被那个踢几脚,受尽欺负。
日日身上不离伤,看得人心疼。
这些人里,包括伺候太皇太后的老嬷嬷。
老嬷嬷自幼入宫,被还是皇后的太皇太后看中,一直在身边伺候,从普通的宫人一直到得力的老嬷嬷。
这么多年,她始终是太皇太后跟前第一人。
太皇太后喜静,身边人很少。
连带着她事事自己干,身边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日子久了,难免寂寞。
这日,她从随缘宫回来,经过宫道时,听到有人发出压抑低沉的闷哼声。
她原本不是多事的人,但那低沉的声音直刺隔膜,直往她心里钻。
她的步子顿了顿,片刻后又继续往前走,打算尽快离开。
可那压抑沉闷的低吟声,如影随形,紧紧跟着她。
她很奇怪,不得不停下脚步,寻找声音的来源。
一路往前寻找,竟在宫墙根处,发现一个浑身是伤的人。
这人一边哭,一边从宫墙上抠下泥来往身上抹。
眼前的景象似是有魔力般,吸引着她一探究竟。
她不知不觉地走近,发现那人原来是想用墙泥止血。
“这泥,能止血?”
那人猛地一惊,见到她立刻要跑,但因为伤势严重,爬起来又跌倒。
连着几次,都没有成功,只能坐在原地惊恐地看着她。
那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内侍。
老嬷嬷的心突然一动,再次问他,“这泥能止血?”
小内侍见她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松了口气,摇摇头说,“不能。”
老嬷嬷慢下语气再问,“那你为什么要抹?”
小内侍吸了吸鼻子,“因为抹了,就像给自己治过伤了。”
老嬷嬷一听,顿时眼眶红了起来。
她知道这个声音为什么会吸引自己了。
因为,这个声音太像年轻时自己的声音了。
她受了伤,也是如此独自一人舔食伤口,不敢放声大哭,拼命压住悲伤,将苦和痛统统压制在喉间,变成呜咽。
因为太痛了,所以哪怕只是呜咽,听起来也特别凄厉。
她的心顿时一软,将他带回自己的住所。
不仅给他清理了伤口,上了药,还给他热了点饭菜。
“王全谢嬷嬷救命之恩。”他略略用了些饭菜,便果断告辞离去。
他很懂事挑了些饭菜食用,留下了一大半,想来是留给她的。
老嬷嬷望着他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之后几日,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始终盘桓着那日的场景。
她犹豫半天还是决定去寻他。
出了宫门,才发现自己竟没有问他住所,不知道哪里才能寻到他。
转念一想,不如去头一次见他的地方碰碰运气,果真让她寻到了。
他倚在墙根,见到嬷嬷惊喜万分,哪怕冻得浑身发冷,还一口一个姑姑地唤她,叫得她怜意顿生。
从此,她隔三叉五去寻王全。
虽不能将他留在太皇太后宫中,但给他些吃食还是可以的。
见他冻得厉害却只穿单衣,又送了棉服给他。
一来二去,竟处出姑侄感情,老嬷嬷真的将他视作自己的子侄。
她悄悄关心着他,也被他关怀着。
直到,太皇太后宫中有个老太监,因为年事过高而离世。
她一看,觉得机会来了,向太皇太后举荐了王全,再三保证她的子侄是极为可靠的。
三日后,太皇太后终于首肯。
老嬷嬷知道太皇太后必然有查证的路子,但她不怕太皇太后查。
因为她也查过这个王全,身份干净透明。
打小进宫,一直受欺,从未伺候过贵人。
太皇太后最喜欢这样的人,受欺负、无人相助、从未伺候过人,想怎么调教就怎么调教。
终于,王全顺利地入了太皇太后宫的福海宫。
他一来,便激动地向着老嬷嬷行了大礼,感谢其知遇之恩。
老嬷嬷却是一脸严肃地告诫他,“在这里,该听的不听,该说的不说……”
王全吃惊地打断,“嬷嬷,该听的也不能听?”
嬷嬷点头,“切记,做一个聋子、瞎子,什么都别管,什么都别问。如果实在忍不住,就来问我。”
王全明白了,连连点头,“嬷嬷放心,我什么都不管不问。”
老嬷嬷狠狠拉住他的手臂,一股生疼生疼的感觉顺着手臂向上攀爬,疼得他他差点惊叫出声,老嬷嬷厉声说,“好孩子,不过一碗饭,好好吃饭,千-万-别-管-闲-事!”
老嬷嬷一字一顿地告诫,脸上的表情从未有过的严厉。
甚至,王全从她的眼里发现了一丝恐惧。
是的,恐惧!
为什么会恐惧?
王全留了下来,他的确如老嬷嬷告诫的那般,该听的也不听,该说的也不说。
做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口不能言的木头人。
过了一个月,当他再次来到老嬷嬷的住处。
这一次,老嬷嬷终于露出久违的笑意,“好孩子,太皇太后终于同意让你留下了。”
这时,王全才明白,原来这一个月只是一场试炼。
他的不听、不看、不说,让他成功地通过了太皇太后这一关。
他没有问,如果没有通过试炼会如何。
因为不必问他也知道,不是生便是死。
如果他没有通过试炼,那么现在可能已经变成一具尸体。
饶是他见多识广,还是觉得后背发凉。
这是什么古怪的老太婆,不过用一个下人,竟要如此试炼。
他不禁好奇了起来,打定主意要见一见其庐山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