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
朱太傅气的将太师椅拍的啪啪作响,“竖子无知,官家正是鼎盛之年,岂容你们结党营私,如今可是知道什么叫自食恶果了!”
大儿子朱炽规规矩矩跪在厅内,其他孙男娣女立于两侧,所有人屏息敛声,战战兢兢的迎接着太傅的雷嗔电怒。
朱太傅见大儿子畏畏缩缩不敢吱声,转而望向自己最宠爱的孙女朱云绮,怒其不争的问道:“云绮,你此番作为将你父亲多年经营毁于一旦,你可曾想过后果?”
朱云绮立即跪下,在家族大事上她哪敢独断专行,件件都是父亲的安排。大公主骄奢跋扈,要不父亲逼着她去接近讨好,她怎会自降身段做那些违心的事,可是此时当着祖父的面又怎好再责怪父亲。
“祖父,云绮知错了,大公主来信说卢家和顾家小姐相约在观音庙上香,想约我一同前往,哪想竟然是要陷害三公主,就算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做如此灭族之事啊。”她没敢说的是大公主信内还提到了崔容时,她始终不死心,就想知道他婚后怎么样,满腹才华的人怎么能和那么愚昧的女子一同生活。
事实上她错了,错的离谱。凤凰山上,崔容时看向赵晚晴时,眼睛里的情真意切多的好像要溢出来,举手投足间都是关心和呵护,哪里有过的不如意,分明是甘之如饴。从观音庙回来后她心灰意冷,忘了要与祖父、祖母以及父亲、母亲讲述那天的诸多异常,错过了最佳的挽救时机,连带着让父亲停职在家。
朱太傅看着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孙女,心中无限惋惜,她的才学和心计都不差,就是在朝政上的眼界低了。他一生培养学生无数,却在朱氏族人里找不到一个可造之才,只有这个孙女能略微宽慰他,过去如何重视,今日就如何失望。
“二皇子刚被官家斥责,礼部尚书也受了牵连,稍有成算的人家都会避嫌,而你眼中只看到后宅女子间的交往,失了对前朝的判断,才遭此祸事。”
说完,朱太傅环视一周,儿孙们都低头不语,就连官居三品的大儿子也不敢抬头和他对视,他纵横官场多年却落得后继无人,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满室寂静,只有朱云绮低声抽泣。祖父自小就疼爱她,从未对她说过重话,今日的责备让她羞愧难当,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布满泪痕,好不可怜。
朱太夫人不忍儿孙受责罚,为夫君递上了一盏茶,缓声说道:“炽儿也是想为家族留一条后路,二皇子看起来确实是比太子精明,谋虑也不错,哪想这么快就被官家压制了。你说也说了,罚也罚了,不要让孩子们一直跪着,都老大不小了,别跪出毛病。”
朱太傅狠狠瞪了自己夫人一眼,“你就护着他们,子孙凋敝,必然有隐忧,你看看他们行事,哪有章法!历朝历代,在皇帝盛年冒头的皇子哪个有好下场,懂得藏拙的才叫聪明,否则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今日你我在,尚能为他们遮风挡雨,待日后你我作古,朱家岂不是任他人鱼肉?”
朱老夫人父亲配享太庙,年轻时就是贵女中的排头兵,从未在女人堆里吃过亏,昨日之事让儿子被株连,让孙女受了大罪,心中早就不平,今日又被丈夫当面责怪,顿时觉得面子难堪。
她不屑的说道:“不过是女孩间的玩闹,有甚大不了,云绮既没有下毒也没有出言不逊,不过是说了几句引官家不快,都把炽儿的官职停了还想怎么样?要我说三公主和长乐郡主都不是好相与的,故意下套让云绮钻,我们朱家的女儿都是阳谋喂大的,哪见过那些小人路数。这些姑娘年纪轻轻心机却如此深沉,也不怕多行不义必自毙。”
“夫人慎言!你可知官家一心想成就大越盛世,要效法文景之治,开创文会,将天下有学之士齐聚一堂,并修撰《开越大典》。这可是福泽千秋万代的大业,炽儿作为学政本该主张文会,引领文坛,千古留名指日可待。现如今他被勒令在家,谁人能主持文会未可知,所以我才提议给你贺寿,就是想要官家一个恩典,错过了这次,炽儿再想有所建树就难了。”
朱炽听到父亲说的话像被醍醐灌顶,在官场久了,沉迷于权势,总想站的再高点,望的再远点,却忘了文人的初心。如若能主持文会,修撰大典,他的名字必将与大典一同流传千古。
“父亲,我错了,您常教导我做纯臣,不做无畏之争,是我被权字迷了心窍,才铸成今日之错。您再帮帮我,我想回朝效力。”
朱太傅沉思片刻,“要做纯臣,首先是纯,其次是臣,你当细思这二字之要,不背德,不邀功,方能行稳致远。今日听闻官家已命东宫前来贺寿,想必会容情考虑你的事,我已赌上了朱家的几代基业和声誉为你转圜,万不可再有任何闪失。”
朱炽俯首称是。只要父亲能让他回归朝堂,他一定会借此契机站稳脚跟,绝不让他人再有可乘之机。
朱太傅将手中茶盏交给太夫人,“贺寿的一应流程你也给儿媳把把关,不求隆重,只要体面周到就好。另外,寿宴让云绮也参与进来,她到了适婚的年纪,传出个管家的好名声也好揭过前事。”
一众女眷纷纷应下。
朱太夫人将儿媳和孙女留下,“寿宴本是宗妇张罗即可,但涉及炽儿和前程和云绮的婚事,非同小可,你们如何想的都说说看?”
朱大夫人刚刚被公爹吓的心惊胆战,现下还心有余悸,细思一会说道:“虽然府内没举行过寿宴,但事有前例,既然东宫都来,男宾和女眷自然是要分席安排。男席主要做好茶水、酒品供给,女席可邀请戏班子,再多备出一些屋舍供宫眷们休息,力求宾主尽欢。”
朱太夫人又问向朱云绮,“云绮认为呢?”
朱云绮觉得母亲的建议是求稳,但她还想挽回一些自己才女的颜面,“祖母,旁人家的贺寿多是请戏班子和杂耍,但咱们太傅府是文学传家,太过寻常反倒是辱没了风骨。云绮猜想祖父是不愿铺张浪费,日后落人口舌,不如设诗社和画社,让家女眷的贺礼也以诗画为主,这要又风雅又得趣,在汴京城内也是独树一帜。”
朱太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虽然孙女被官家责罚,但她始终觉得不认同,自家金尊玉贵养大的如皎皎明月般的嫡女怎能让人说长道短,这场贺寿一定要让她重振光芒,让满汴京城看看贵女的风骨到底是什么样的。
朱大夫人犹豫的问道:“母亲是一品诰命,按例是要请宫里的公主们,您看三公主和长乐郡主是否要列到邀请的名单中?”
朱太夫人冷笑,“自然要邀请,我倒是要看看什么人敢下我孙女的颜面,别说是公主,就算是皇后娘娘都要礼让我三分,怕什么!”
得了太夫人这句话,朱大夫人心中也安稳了,朱家这样的簪缨世胄什么风雨没见过,怎会遇事就怕了呢,前路还长,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