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芊眠觉得风波过去,上官知也不会答应收回来。而她内心中还不想给人,不仅想到石蛟出水时的冰冷,还有胜哥砸起东西来,可能比上官知还要狠。
但见小郡主眼巴巴等着,虽有借机收东西的意思,却的确有帮忙爱惜东西的用意。
上官知对石蛟的反感,除去外号“石小虫”以外,还有已打过几架的前科。
不说这石头珊瑚来自深海的难得,只是浪费东西一项,就不能接受。
可还是不想这就送人……楚芊眠正为难,宫女回话,楚绣纹、楚彩纹、楚紫纹、楚华纹、楚丽纹一起进来。
“哇!这么好看的珊瑚。”
“下面衬的石头最好看,这是怎么找出来?”
“咦?这是天然生成。”
几句话一说,小郡主着了急:“凡事有先来后到,”她苦着小脸儿:“这东西是我先讨要,姐姐送人我占先。”
“打算送人啊?”楚丽纹兴高采烈:“我是堂姐妹。”给小郡主一个鬼脸儿:“郡主你是半道捡的义女,理当在我后面。”
小郡主还她一个鬼脸儿:“可我这义女是姐妹排行里的,少个堂字,你在我后面吧。”
别的姐妹不看她们,还在为天然的石头珊瑚迷醉。
楚芊眠有了主意,拍拍手让两个小妹妹不要再争,拍手也让大家视线聚焦。
“这东西我先摆两天,接下来给你们轮流当摆设,可好?不过我要的时候,得还给我。”
掐指算上官知回来的日子,就要过年,他过年总会回京。在他回来的当天或前一天,把珊瑚送到别人家里。
摄政长公主觉得自己好生聪明,既可以保住珊瑚,又可以不让上官知动怒。
“我第一。”
“我第一。”
小郡主和楚丽纹抢着举手,然后两人相互勾起手指,都想伺机敲上对方一下,让对方认输。
都有提防,敲不到,就哈哈地笑。
冬暖新年的气氛,就这样悄悄的到来。
楚丽纹恢复以前顽劣,宫中也再不是担惊受怕。
数年前寒冷山林的日子,从此不会在大家面前出现。
保住珊瑚的理由,就又多一条。楚芊眠险些擒拿段平,是保卫京都的举动。石蛟参与有功,怎么可以拂他心意?
小郡主和楚丽纹一通拇战,小郡主乐颠颠儿:“我第一个摆。”楚丽纹虽输,也无嗔即喜:“我第二个摆,没什么不高兴的。”
“胜负已分,说正事吧。”大姑奶奶楚绣纹招呼,二人坐下。就上回聚会时,楚芊眠提出的知己女眷防范京都的话,做个答复。
“鲁王府、朱家、韩家、刀豆枪豆、奉新伯花家、孔御史家共计十八家女眷参与,”
楚绣纹有离愁:“我们家合起来算一家。”
她指的是兄弟们:楚行信、行承、行况、行冶、行亭、楚行景的妻子们,和姑奶奶们的女婿家,算一家。
曾贤定下明年放外官,楚绣纹随夫离京。楚彩纹、华纹、紫纹、丽纹姑娘的夫婿也说不定哪天离京,做一家好计算。
姐妹们齐声:“以后唯殿下马首是瞻,听殿下吩咐刀来刀往,诡计来诡计还!”
谁说女子不如男?
容颜如花,胆色却可以撑天支地。
……
花了半个时辰,楚芊眠和姐妹们制订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临走前,小郡主又强调下她排第一位,楚丽纹因此强调她在第二位上,才放心归家。
鲁王府已开始办年,外省田庄送进京的东西、和江南吕三掌柜送进京的东西,车马不停。仆从们走过忙忙碌碌,没有一个闲人。
吴心颜就显寂寞,见到小郡主回来,小跑着:“表妹,这是我绣的帕子,看这颜色,你过年可以用。”
小郡主接到手上,见是牡丹富贵,夸道:“真好看,表姐受累,还是多休息吧。”
吴心颜心头一凉,刚要说自己太闲,小郡主把帕子拿给丫头收着,转脸儿笑道:“等过年你可就忙了,我吃年酒的单子拟好,就送给你看。给表姐做的新衣裳在赶,过年好穿。”
“表妹吃年酒带上我吗?”吴心颜面色阴晴不定,她是不敢相信。
小郡主落落大方:“家里来亲戚,过年却不带着走动,要好的人家会怪我的。”
让吴心颜抓好最近的闲日子,因为整个正月别想休息。她匆匆的去正房理家事,吴心颜攥紧帕子吸溜鼻子:“表妹你对我真好,我,我不会辜负你的。”
小郡主笑说挺好,心里暗想,看你模样也不想走,想留在京里找女婿的意思说过不止一回。刚好,指望你再揪出几个细作,又让姐姐安心,又给胜哥长脸面,又让团雪搏喝彩声。
这个年,小郡主已经看到精彩之处。
……
大雪铺满京门,城墙宛若琉璃世界。守城士兵笔直林立,仿佛不屈的松。
官道上停下的马车里,男子睁眸精光一线:“两年?两年就恢复繁荣,该说国舅宝刀犹光,还是新丰帝光芒初露。”
点点车壁,示意车夫进城。手指修长而白,戴一块指甲大小的翡翠。
城门上出示路条,上写着外省客商,名字叫张楚生。
“鉴宝楼怎么走?我家老爷特地前来寻宝。”车夫点头哈腰打听,进城后把马车停在鉴宝楼门外。
大白天的,鉴宝楼大门紧闭,楼阁无声。
张楚生闷闷:“风娘子还是旧脾气不改,白天从不开门。”望天,虽卷阴沉,离天黑却还早。
左右看看:“我懒得敲门看这婆娘脸色,咱们就近住下,等和这婆娘说上话,得她高兴,才会答应咱们住在楼里。”
想到风氏,兴致可以坏一大半,张楚生悻悻然。喃喃自语:“要不是太子殿下急命,我宁可这个天跳海,也不想进京对着风氏。”
“吧嗒”,大门打开,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探出身子:“我家风娘子问客人可是找她?”
“啊?”张楚生看天,下雪没日头,就没出来。这天要变吗?风氏居然也懂客套。
街道上北风狂,伙计让吹的受不了,缩回身子到门后:“客人不是,我就关门了。”
“是是。”张楚生跳下车,推门就进。风氏的铺面,格局都一样。最高的那楼她住着,张楚生边走边道:“怎么不是?下这么大雪看她,拿好酒来御寒。”
一蓬雪落下来,是楼上推开窗户。风氏似笑似笑往下撇嘴角儿:“哟?你给多少赏钱?骗软饭吃的小白脸儿,让你进来就知足吧。”
张楚生一滞,怕在院子里说让人看笑话,摆手道:“等我上去和你再说。”
车夫也不含糊,把车赶进来,行李搬下来,直眉瞪眼问伙计:“哪间是客房。”
伙计也撇嘴:“果然不客气。”
楼上风氏的房间,张楚生不客气的自己倒热茶,不喝暖手也是好的。风氏斜睨他神气:“太子殿下好吗?”
“差点断胳臂腿,你说好不好?要不是城外的接应及时,不是让水车挤死,就是残疾。”
张楚生长长出一口气:“到现在也没醒几回,所以我不想来,也没法子反驳。”
风氏幸灾乐祸:“石蛟世子不比他差。”
“石蛟?”张楚生聚精会神:“东海王在南海上和皇上开战,两个月前我亲眼见到世子在南海岸。你的消息可靠吗?”
风氏大白眼儿,不在意这动作让她娇好的面容大打折扣。把所有的鄙视讽刺一古脑儿送出去,是她此时的成就。
“不可靠!”
硬邦邦三个字。
以她了解的张楚生信了,茫然不知所措:“他是加急快马进的京,他来做什么……”
眸光闪烁精神百倍:“这是个大消息,传给太子殿下能挣好些钱。”
风氏轻蔑到失笑:“哦?”
“你想啊,能让王世子快马进京,还是打仗的时候,只能是新丰帝要说什么。”
张楚生兴奋的道:“风氏!想法子进宫打听,新丰帝说什么很重要。说不定是调兵增援,如果皇上能击破……。”
“做你的春秋大美梦!老娘看不下去你这傻子,实说吧,石蛟世子为见长公主而进京。他老子东海王打仗,世子爷想女人,仅此而已。”
风氏破口大骂。
“不不不,不可能!为个女人,哪怕她是长公主……。长!公!主!”张楚生垂涎三尺:“见过她的人都说生得好?”
他小心翼翼:“风氏,你在京里开业近一年,见过这位殿下没有?”
风氏冷笑:“见过又怎么样?你有胆子动我,动和我一样苦命的女人,敢有胆子动长公主吗?”
张楚生悄悄的抚平衣角,保养得当看不出三十还是四十的脸上悠然:
“如果你再怂恿我,我就试试。”
“护国王世子饶不了你!”
张楚生面上的精气神统统飞走,干咽下唾沫:“提他作甚!”上官知带来极大的愤怒,张楚生对风氏邪笑:“想我不想?咱们有日子没见。”
风氏眼神儿一瞟,又轻又俏的哼上一声。
张楚生扑了上去。
“哎呦,你这毒妇!”他捂着头退回来,手指缝里流出鲜血。
风氏手里晃动拨火的火钳,娇媚地笑:“哟,你以前不是很能吗?哄起我们这些没有家的人,一哄一个到手。怎么,如今不行了?”
她疯狂的大笑。
窗外有雪,把笑声淹没。
张楚生气急败坏,脑袋上又阵阵疼。他怕额头留疤,又怕脑袋出事,急等着看医生。
骂上一句:“恶婆娘,活该没人要!”拉开门冲出去。
风氏看着门在风里忽闪,云淡风轻的喃喃:“没有人要,也看清你面目,不要你!”
开门的伙计进来,把门关好,低声道:“娘子,您到底还受南国太子管辖,伤他的人不好吧。”
“哼!老娘脚踩的是京里地面,一高兴,老娘不回去了!哪里不是做生意?这些年我弄来的消息不少,可以换个自由身。至于他?”
风氏笑的更瞧不起:“小邱,张楚生最擅长女人身上下功夫,京里如今太平了,奶奶太太们买首饰脂粉的多出来,接下来,春闺寂寞的只怕多出来。不伤姓张的脸,让他施展不能,我在太子殿下眼里还有用吗?”
“娘子高见。”小邱释然。
“再说,姓张的色胆包天,我是见过的,什么女人都敢下手。他对长公主动心,咱们以后还能在京里呆吗?”
风氏回想刚才谈话,面上有疑惑:“借着把他拘在咱们这里,你去弄明白他和护国王世子可有前仇?听到护国王世子他就想翻脸,必有内幕。”
小邱答应一声,临走前劝风氏凡事小心。风氏微微地笑:“去吧,老娘比鬼精。”
……
檀板轻唱,鉴宝楼里人声鼎沸。张楚生躲在客房里咒骂风氏。他脑袋到额头的伤,近两个月里不能见人。
太子殿下哪能等两个月没有消息?
疯女人害自己不浅。
有人从窗外经过兴冲冲:“安泰长公主又驾临,仁兄,这是摄政长公主,又将是国舅之媳,如能结识,对你我殿试大有好处。”
张楚生跺脚,如果不是脸上有伤,他也能结交长公主。说不定,还能因此出入宫闱。
他没有看到的包间里,楚芊眠漫不经心的神情坐着,风氏哆嗦着跪在地上。
“风氏?你今天给我介绍的宅院,主人要价一万八,你对我说五千到手。谅你不敢昧下一万三千两,但是其中至少有一万两银子,将是你以后拿捏我的把柄。”
楚芊眠瞄瞄她:“拿人手软,你当我不明白这个道理?”
风氏舌头打结:“是是是,主人愿愿愿意孝敬,托我我我当中人……”
“好,这件当咱们解开,反正我今天也没有买。咱们说前天,”
话到这里,绿玉捧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汪碧水般宝石。
“这块绿宝石,市面上值三万银子出去,你卖给我只收一半,另外一半银子,也是别人托你孝敬我?这个人是谁,本宫今天闲着,让他来见见。”
风氏叫苦不迭,她便宜卖东西,为的是让长公主殿下一回生二回熟的占便宜,占的太多就成风氏的好知己。
怎么成了自己的把柄?
风氏想起来她听说过的,眼前这位殿下送新丰帝还京时,过一处收服一处,可不是个含糊人。
关于长公主的传闻后面,永远有一个人,西宁王。风氏因此犯大多数人的错误,小看长公主。
做生意的便宜卖哪里不对吗?
殿下可以不买啊。
买完了,便宜到手了,怎么反能要挟自己?
风氏苦笑,不敢再耍花头:“殿下,那个孝敬您的人,就是我自己。”
“你要我办什么事,你明说吧。不然,把你扭送官府,告你行贿本宫。你可接得下来?”
楚芊眠暗暗好笑,本宫是好骗的人吗?你等本宫上当,本宫为让你上当,也花足功夫。
风氏叩头:“殿下,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妄想用首饰珠宝宅院打动殿下,指望和殿下做个知己,好借殿下势力。”
“知错能改?”楚芊眠浅笑。
“能改。”风氏大喜。
“那你告诉我,今天你收留住下的男子,真实身份和真实来意。你说的不假,许你将功折罪。”
风氏呆住。
原来一切都在殿下眼中。
要不是这房子是祖居不假,生意也是真生意,风氏可能会起身逃跑。
她瞬间转过无数个对策,而放弃张楚生是最好一种。太子殿下责问起来,可以说张楚生从进京前就让捕头盯上,眼下保住自己的鉴宝楼是第一位。
作为张楚生蒙骗的女子之一,作为太子殿下安在京里的探子之一,风氏都看得进去张楚生吃瘪。
而张楚生陷入困境还有一个好处,风氏可以看到太子殿下在京里有没有别的后手,这对渴望自由的她太重要了。
至于张楚生可能遭难,不是风氏出的刀,正中风氏下怀。
想到这里不过一瞬,风氏抬眸对楚芊眠乞怜:“殿下,这是在外省做生意时认得的客户,他今天进京,鉴宝楼的名声响,他找上来,死乞白赖住下。他的身份我不清楚,如果殿下要拿他,我不敢保他。如果殿下允许,我只有一件求殿下。”
“呸!难不成你还敢有三件五件事等着求殿下。”绿玉骂她。
楚芊眠让风氏说。
“我等做生意的人,轻易不敢坠名声。请殿下公开搜查我这楼可行?一来,请搜查的人随意拿走些东西,权当是我乱打主意的惩罚,我孝敬殿下。二来,大家都知道是我经营不谨慎造成,也免得说我不照顾客人,以后在生意场上遭嫌弃。”
绿玉又要骂她,这狡猾的老板娘想的太美了。
楚芊眠答应了她。
盏茶时分过后,顺天府衙役把这里包围,张楚生和车夫跳墙而走。雪地有痕迹,衙役们跟在后面。
今天晚上鉴宝楼提前关门,风氏坐在房里笑得前仰后合:“小邱,你在前面招待捕头,你没有看到,哈哈,他包着头逃跑那模样多好看,哈哈哈哈……。”
小邱耐心地等她笑完:“我现在跟去吗?看看他逃不出去,关在哪里。逃得出去,又在哪里落脚。”
“现在他后面准保一堆衙役,你晚会儿再出去,我让街口那乞丐跟上,你认得的,到时候找乞丐就行。”
风氏对着妆镜展露万种风情:“最好他逃开来,借长公主的手,拔了这颗太子殿下的眼线。”
一般这种眼线,也顺带的监视风氏。
……。
楚芊眠回到宫中。
太后和新丰帝巴巴儿等着,听完,太后颦眉:“既然风氏女子来历可疑,拿下她审问便是。”
“回母后,风氏十有八九是南国探子,但是她的鉴宝楼已是鱼龙混杂之处,打听消息也极方便,毁去可惜。毁去一个公开的,还会有另一个隐密的出来。到时候监视,只怕更花人手和心思。”
楚芊眠眸光闪动:“因此和国舅、太傅商议过,留下风氏,就可以随时知道南国进京之人。今天,就是个例子啊。”
“还有一点,风氏是个女子,安泰你出宫就有理由。如果是个男人开的地方,我是断然不会许你前往。”太后笑着说破楚芊眠小心思。
新丰帝嘿嘿:“我也这样看。”
楚芊眠脸微红的承认:“见她是个女子,就想如果她能为皇上所用,该有多好。国舅说,为皇上所用,不一定就收服她揭穿她,如果让南国看出来,反倒可惜。给她一些小甜头,拿住她一些把柄,就可以办到。”
对桌上的几盒子东西望去,这是风氏数回孝敬的东西,今天只清算两件,还有几件,慢慢的算账不迟。
她先说的就是要挟风氏,太后顺着视线也看到桌上,再次失笑:“你呀,如今是个狡猾鬼儿,把那高明的探子也玩弄在手掌之上。”
新丰帝喜欢听这句:“母后,我也是个狡猾鬼儿,国舅前天说下面的奏章已蒙不住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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