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苏黎清醒,大概过去一个星期。
进行了全身检查,确定身体已经恢复到了正常指标。
沈明朗才准许她出院。
隔了一天,秘书送来已经修复好的玉佩。
他接过来,端在手里,借着窗外自然的太阳光,认真观看。
色泽翠绿的玉佩外表上,用黄金丝线裱上一圈流云的图案,和玉佩上原来的图案融为一体。
以前的裂痕全然不见。
嗯,不错。
沈明朗满意的点点头,把玉佩小心翼翼地收好。
等到下午两点半,处理完公事后,他赶回别墅。
沈明朗下了车,刚进门,家里的保姆迎上前:“先生回来了?”
“嗯,阿黎呢?”
保姆回答:“太太出门了!”
他淡然的蹙起眉头,沉默了一下:“出门了?太太有说去哪吗?”
保姆摇头:“没有,一个小时前,司机开车载着太太走的,没说去哪。”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
沈明朗转身离开别墅,站在花园里,掏出手机,先给苏黎打通电话。
忙音响了许久,都没人接听。
沈明朗胸膛里的那颗心开始紧绷,又找到司机的电话,拨打出去。
翻通讯录的时候,他叹了几声,为不安分的妻子操碎了心。
她身体才刚刚好,就到处跑。
真是瞎胡闹。
这回电话倒是很快就被接通。
司机如履薄冰:“您好,先生,有什么吩咐?”
“太太去哪了?”
“监狱。”
“她去那干……”沈明朗的话还没说完,就明白了。
看来。
阿黎去找王艳丽了。
*
苏黎拿起电话。
探监窗口的那头是两个月没见的王艳丽,此时她的头发已经被剪短,白发多了许多,脸色暗黄。
眼角眉梢往下落了半分,看上去更加衰老。
与之前趾高气扬的模样大相径庭。
王艳丽瞪着一双三角眼睛看了她许久,最后才冷哼一声,拿起电话:“做个大老板就是了不起,我都拒绝探监了,还能看见你。”
苏黎戴着假发,又用渔夫帽做修饰,她笑笑:“佳朗负责这家监狱的日化用品供应。”
“监狱长买我一个面子,便让我进来看看你这位养母!”
王艳丽嗤笑:“养母?哼!”
苏黎说:“既然你不想跟我联络感情,那我就开门见山的问。”
她话音一转,语气冰冷:“背后的人是谁?”
王艳丽双手戴着手铐,捏住电话,满是无所谓的靠在椅背上,一张刻薄的脸上全是讥笑:“苏老板,你不觉得问这样的问题,很可笑吗?”
苏黎挑眉,隔着窗户望向她:“怎么可笑了?”
王艳丽嘴角上的笑意扩大,又收敛了几分,垂下眼睛,摆弄着银色的手铐,片刻后,举起来给她看:
“瞧见了吧,我七十多岁,眼看着入土的人了,却戴上了这玩意儿,还需要讨好谁?”
的确。
苏黎认识她半辈子了。
还是第一次从她的身上看出超出以往的淡然。
不过有些事情,就算再怎么隐瞒,还是会露出马脚的。
苏黎表情淡然,嘴角的那抹浅笑始终没落下:“那位律师,不就是你和背后的人最后一场交易吗?”
王艳丽涣散的眼神渐渐凝聚:“律师是个大好人。”
苏黎:“是不是好人我不在乎,你让他们派出律师,为你辩护,而你就是那鱼饵,专门在这儿等我上钩的。”
“知道你还来?”
“为何不来?”
两人四目相对,想从彼此眼中看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位为王艳丽辩护的律师确实厉害。
一共提出三点:
第一,五十年前,弟媳以及未出世的孩子只是自己摔了一跤,当时没人现场证明,是当事人推倒的。
她只不过和产婆单纯的做了交易。
又做出了欺瞒弟弟和大家这种不道德的事。
弟媳的死和当事人毫无关系,所以根本够不上触及法律。
第二,在佳朗商场,场面混乱,苏黎到底因为什么昏倒不得而知。
而且这不是她第一次昏倒,所以,当事人王艳丽只是凑巧在靠近对方时,苏黎昏倒了。
第三,年满七十五周岁以上,拘役或审判,从轻或者减轻处罚,再结合前两条,我为我的当事人申请无罪释放。
后来法院那边觉得还有很多疑点,暂停审理。
王艳丽被暂时收监在这儿。
苏黎顿了顿,收回视线,开口讲:“王女士,我现在问你什么,你最好回答,如若不然,你很快连监狱外面的太阳都见不到。”
她说:“因为你知道太多了,想要的更多,背后的人不会再满足你!”
王艳丽一双眼睛阴狠:“威胁我?”
以前她还会顾忌苏瘸子和弟弟,现在她还需要顾忌什么?
什么都不用了。
只要无罪释放,她和儿子一家人美美地过完这辈子。
苏黎摆摆手,指了指两个人手里的电话:“当然不是,怎么能算威胁呢,这里都有录音的,只是在提醒你!”
王艳丽冷冷一笑:“你会那么好心?”
苏黎稍微向前附身,压低声音说:“从你进到这里的第一天算起,可看见您儿子和儿媳过来看你了?在法庭上呢?在指认现场呢?可看见了?”
她继续道:“别做痴心妄想的梦了,而且,我还知道指使你的人是谁。”
“他叫……”
苏黎挂断电话,唇瓣无声翕动,念出一个名字。
随即,飘飘然的离开。
不知道是最后的名字刺激到王艳丽,还是她儿子根本不想见她,刺激到她。
见苏黎起身往外走,愤怒地站起来,趴在玻璃上,面容狰狞,吃力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眶泛红。
她癫狂的喊:“苏黎!你真以为自己是神了?什么都知道?你就是祸国殃民的妖精,早晚会被斩首示众!”
“坐下!安静!”
守在旁边的狱警上前,控制住王艳丽在椅子上。
可她依旧在笑,笑得很大声,笑得眼泪从眼角留下来:“我会和儿子过完这辈子,我还能看着我孙子上大学,孝敬我。”
“哈哈哈哈,有谁还比我过得好?”
“苏瘸子他断子绝孙,是个绝户,王艳军,我弟弟……痴痴傻傻,是他娘个屁!”
“哈哈哈,还有谁!?”
狱警将她摁在桌子上:“安静!”
*
苏黎从安保室拿回自己的手机。
监狱长在旁边作陪:“苏总,您瞧瞧,来这种地方惹了一身晦气,多不好啊。”
苏黎:“没什么,就是想告诉监狱长一声,别让外面的人伸手进来。”
“那肯定,苏总放心。”
“那我先走了。”
监狱长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后相送:“不知最近市长的身体可好?”
陪来陪去,还是想拍沈明朗的马屁。
苏黎憋着笑:“监狱长,既然您这么惦记市长,那就去外面亲眼看看他身体好不好?”
“市长来了?”监狱长又惊又喜。
他脚下的步子加快,三两步就把苏黎搁在身后。
后知后觉的,他才发觉自己无意之间暴露了内心的想法,行为太过着急,又不妥帖。
监狱长停下脚步,回身看过去,憨憨一笑,手势示意:“苏总,您先走。”
苏黎抿唇:“监狱长,一起走吧。”
“苏总客气。”
她边走边垂下眼眸,浓密卷翘的眼睫忽闪忽闪的,像是一只展翅飞翔的精灵。
当看见手里的那条未接电话时,她就已经很笃定,明朗在外面正等着她呢。
苏黎嘴角露出笑意,打开短信,编辑内容:
老公,马上出去了,别急。
消息刚刚发出。
就收到回音。
沈明朗:嗯。
又一秒后,紧跟着进来新一条消息未读。
苏黎点开,他写道:不急,慢慢来,等你。
回一个嗯是爱你。
回复一串文字,是解释为什么爱你。
*
监狱长拍了一会儿马屁。
极有眼色的目送他们上车离开。
司机在前面安静的开车,苏黎和沈明朗并肩坐在后面,他的手缠上她的手,十指相扣。
他问:“有没有不舒服啊?”
“没有,好得很。”
苏黎单手扯掉帽子和假发,放松一下脑袋,又从椅背后面的网兜里掏出一个小镜子,凑近看自己的脑皮。
青色的头发稀稀疏疏长了许多。
苏黎满意了:“王艳丽死鸭子嘴硬,还真的打算替对方严防死守。”
说着,她放下镜子,歪着身子腻在沈明朗的胸肩处,仰头眉眼浅笑俏丽:“你老婆我心善,想救她一命,可她不领情,那我就没办法。”
现在已经十月份,刚入了秋。
苏黎穿着泡泡肩,收腰的衬衫,下半身是一条深蓝色的包臀裙,坐在座椅里,臀后还留有一条缝隙。
腰身勾勒纤细。
那段悬空的弧度,优雅迷人。
沈明朗的手从那段空隙穿过,微凉的手指贴上妻子的腰窝,惹得苏黎发痒颤栗:“你理她做什么?回头再惹了一身骚。”
苏黎明眸里有狡黠:“真以为我善良过了头?我只是像让她死得再后悔点。”
她最了解那种死的时候才悔不当初的痛。
“你呀。”
沈明朗捏了捏她的鼻尖,拿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想到了什么,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玉佩,转身为她戴在脖子上:“上午,秘书拿回来的。”
交界处的暗扣太小,沈明朗的手又太大,戴起来时显得有些笨拙,扣了许久。
苏黎转身,露出修长优雅的后颈,垂眸,拎起胸前玉佩端详,下意识的说道:“我用不到它了。”
沈明朗正在扣项链扣子的手微顿。
他表情未变,戴好玉佩:“扣好了。”
苏黎说完,也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把某样东西说出来了,她抬眸看向他,眯起眼,想要解释:“我……”
话还没说完,只感觉到在窗外风景飞快掠过中,有人凑到近前,吻住她的唇瓣,蹭了下便离开。
他哑声说:“别说,天机不可泄露。”
苏黎噗嗤一声笑出来,抬手抹掉他唇瓣上的口红印:“你看看你……”
其实。
沈明朗早就发现不对了。
比如,他和她年轻时总是去河边散步,她踩着水花,看星星的时候,哼着歌。
可那些他都没听过。
却总在几年后爆红。
甚至有一回,小灿阳听着电视剧里的插曲,很惊喜的问:“这首歌是妈妈唱的吗?妈妈在我……六岁时唱过。”
从那之后,阿黎便很少唱歌。
但有一些习惯是改不掉的,她总是在早晚洗漱的时候,抖着腿小声的哼歌。
沈明朗嗤笑,低头亲亲她的嘴角:“别瞎想,快点把身体养好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
苏黎瞪他一眼。
*
两天后,在一个万里无云的晴天。
有媒体报道,王艳丽在监狱里上吊自杀。
把身上的衣服撕好长条,卷成绳子,半夜吊死在铁架床上。
有警方介入,调查现场后,确认她是真的属于自杀,而非他杀。
渐渐地,王艳丽事件热度淡出众人眼中。
苏黎在翻开报纸看到这则消息时,只是淡淡一笑,便将那页翻过,接着看国内新闻。
自杀还是他杀,都不重要了。
意料之中的事。
现在网上又开始新一波的议论,说苏黎假惺惺,知道几十年前的事情,秘而不告。
还有人说,王艳丽之所以自杀,就是因为苏黎前去探监,刺激到了她。
至于那位网友,还放出无意之间,拍到苏黎走进监狱的画面。
底下的网友立刻评论:大哥,你没事去监狱附近干嘛?
“说不是跟踪,都委屈了你。”
不过,当网上出现这种讨伐的声音中,又有另一种声音出现。
有人点开网页浏览,发现两侧五花八门的广告,全部被换掉。
成为了——
为佳朗发声。
发什么声?
网友们不仅有些好奇的点开广告,窗口弹出视频。
一个穿着校服,扎着一个马尾辫,眼睛大大的,脸上笑容甜美的小孩子:“我是佳朗097希望小学的学生。”
“谢谢佳朗的叔叔婶婶,让我有机会念书……”
镜头一转。
有一个小男孩,缺了一颗门牙,口齿不清的说:“我在佳朗056希望小学,一年级啦。”
然后深深地鞠躬感谢:“谢谢叔叔婶婶,长大后,我会拎着我家乡的特产去看您们!”
镜头变换,又是一个孩子:“我是佳朗109希望小学的学生,已经连续拿了五年的三好学生,长大后,和叔叔婶婶们一样,回馈社会,报销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