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宵沼
商扬挂了电话,忍不住提醒夜萱,“肩膀的伤还没好呢,歇会儿再画。”对方虽然麟甲足够坚硬,可伤势愈合的极慢,比常人还要慢,都过了一个月了伤口才结痂,不会动不动就扯裂。
“都快画完了。”夜萱道。
“快画完了?”商扬脸色一沉,“前天你趁着我出去的时候又动笔了?”
因为受伤的原因,商扬严格限制了她画画的时间,当然,这个限制只有他在的时候有用,他一出门,这个规定就被夜萱扔到脑后了。
夜萱眨巴了两下眼睛,商扬看向旁边的侍女,侍女们抿着唇低下了头,女王的命令不能不听,亲王的命令也不能不听,她们能怎么办,只好是谁在听谁的。
商扬摆摆手让她们下去,走到夜萱身后。
画作上,商扬戴着皇冠坐在王座上面。
极其散漫的坐姿,他的手肘支在王座上,手掌托着下巴,王冠斜歪着,几乎是挂在他其中一只耳朵上的,玩世不恭的态度,目光却是灼灼犀利,充满野心。
“你呢?”商扬第一眼竟然没有看到。
夜萱用笔尖虚指了下画中商扬的耳朵,有个小小黑蜥躲在他赤红的茸耳朵后面,只露出了一截黑尾巴,和一只冰蓝的竖瞳来。
“挺可爱的。”
夜萱附和道:“我也觉得你可爱。”
商扬笑了声,没解释,施了一礼,“多谢女王殿下赞美。”
三个月后
等画作彻底干透时,他们和璋凤族的合作已经进行到了只差最后一步。
他们将画作挂在走廊上,并排的一张夜萱的肖像画,是她之前画的。
女王穿着华贵,象征权利的王冠端正的戴在她头上,黑蓝的冷色调中唯一的亮色是她怀里窝着的一只赤红的狐狸,她眼眸微阖,俯视众生。
*
黑蜥族反水,蓝雀族背刺,再加上漆狼族的推波助澜,璋凤族很快陷入了举步维艰的地步。
一切的一切同时发生,就似当初谢呈骤然的背叛一样来的突然。
这次,一样的突然。
沈时接到楼玉的电话,听他说起这一切时脑子都是蒙的。
他几乎天天和谢呈在一起,却根本不知道谢呈做了这件事,对方故意瞒着他,他想做什么?
他又想起之前的种种事情,被沈时忽略的蛛丝马迹全部浮现在他脑中,一点一点,连成一串。
全是假的吗?
都是计划中的一环吗?
虚情假意还真是被小畜生玩到了极致。
沈时看着走进他房中的男人。
对方在笑。
红润的嘴角上翘,浓密的眉眼下弯。
却早不复当年在试验所见到时的无害弱小,可以随便戏弄。
沈时眼前发昏,视线模糊,谢呈的面容都是朦胧的。
耳边楼玉还在说话,聒噪的话在沈时耳朵里面绕,他无论如何努力都听不清,嘴唇说不出话,浑身的力气都在流失。
他眼珠转动了下,看向谢呈十分钟前送来的茶水,玻璃杯空的大半都进了他肚子里。
谢呈帮他挂断了电话,蹲在他面前,一手扶着他摇晃的身体,一手指节拨弄着他纤长的羽睫。
他看到沈时眼中的震惊、不解、难过、气愤、委屈……各式各样情绪被困在令人可以随意摆布的身体里。
“骗你的。”
“利用你的。”
谢呈说完,见他眼中泛起一层蒙蒙的水汽,又始终不曾凝成泪珠滴下来,愤怒和骄傲不许他当着他的面落泪。
谢呈想了两秒钟,当着他的面去取自己手上的戒指。
他低着头,戒指还没取下来,大颗的泪就砸到了他的手背上,滚烫的一颗,砸下来时四分五裂的,像朵花开在谢呈手上。
“你终于相信我不是在开玩笑了?”
沈时嘴唇艰难的动了动,谢呈没听见声音,只看到他骂他畜生。
“是畜生。”谢呈笑着点点头。
他的狼耳朵倏地冒出来,嘴唇一张,“汪!”的叫了一声。
突然的一声,如同这次背叛,明明在摇着尾巴却冲他露出了血盆大口。
谢呈见他似是被吓到,凑上去,从沈时蜿蜒着泪痕的脸颊舔上他的眼角,毛茸茸的狼耳朵蹭着他的额头,在沈时即将完全昏睡过去之前,他敏感的左耳上被不留情的咬了下,沈时眼睫一颤,眼睛又睁开了些。
完全陷入黑暗前,沈时耳朵里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要把你扔了。”
*
三轮圆日映照在一片汪洋无际的大海上,水面倒影着赤色天空,微风浮动,波光粼粼。
海面中有一个不过二三十平方大小的孤岛,浪花拍打着黑色的岩石,在岩石的凹陷处堆积着硕大莹润的珍珠,孤岛的中央是一棵巨大的古树,它叶子形状似构树叶,颜色是艳丽的金黄。
粗壮的白皮树枝杈上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金笼,红色金边的丝绒布搭在笼子半边,阴影下,沈时悠悠转醒。
他浑身乏力,最先感觉到的就是微抚的暖风,他撑起身子坐起来,发现小畜生一件衣服没给他留后,手臂去拉笼子外面的丝绒,实在扯不下来后,沈时只能移动到笼子边,最大限度的借用着布料裹着身子。
他靠坐在笼子边,雪白的肌肤在余晖下像是奶油上洒了一层橘色的霜,他眼眸微阖,纤细长翘的睫毛遮着他漂亮的眸子,神情显得落寞。
沈时翻覆着自己手,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没有多看周围的环境,也就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看他。
对方安静的趴在岸边的一块岩石上,他脸上、手臂上、耳鳍上粉色的鳞片在夕阳下可同此时天空的绚烂相媲美。
他正静静的欣赏被自己关在笼子里的美人。
红色金边的丝绒随意的裹在他身上,他身材匀称,外露的线条有着传世塑像的流畅优美,摸起来有着男人骨骼的硬度,又有着软弹的肉\/感。
腰线是窄的,后面有着性感的腰窝,有着出乎他意料的韧性,臀部浑圆,下面双腿笔直修长,从红布料里伸出来。
三轮圆日没入海平线的速度很快,谢呈刚细细的欣赏完,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这里的天空没有月亮、星星,是望不到底的黑,凭沈时的视力,他看不见任何东西。
但谢呈可以,他抓了把珍珠,朝笼子里扔去。
珍珠在笼子里噼里啪啦的响动,乱滚,把沈时吓了一跳。
他双眼无神的看着茫茫黑夜,“谢呈?”
“呦,美人儿!”
陌生的嗓音响在黑夜里,完全压过了沈时那道声音。
谢呈从水里出来,哗啦啦的水声令沈时侧头看了过来,可惜他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谢呈看到他拽着丝绒布手臂紧了紧,神情紧张的如临大敌,可随即就放松了神情,无比的镇静。
“不怕吗?”
“你进不来。”沈时从容道。
陌生的嗓子确实令沈时慌张了一瞬,不过他随即便万分肯定对方是谢呈,就是不知道他弄这副假音究竟是想做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没有拆穿他。
“谁说我进不来。”谢呈从笼子下的吊梯上去,为了隐瞒身份自然不好用钥匙,于是用早早准备好的激光刀割着外面的锁链。
一点的光亮,只能照亮谢呈的手部,沈时发现他还费心的用某种颜料将手上的麟甲涂成了深蓝色。
谢呈正割着锁链,没有注意到沈时一言难尽的复杂目光,为了不浪费小畜生的心思,沈时试探道:“你是海鲛族?”
“仅剩的海鲛族了。”谢呈把锁链扔下去,打开笼子门,“美人,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你确实也算是最后的海鲛族了。
我为什么会一\/丝\/不\/挂的在这里不得问你吗?
沈时腹诽了两句,只报了名字,“沈时。”
没了光,他连谢呈都看不见,更别说看清谢呈的表情,他只听见他说什么,他害死他全族,他要报复他。
沈时:???
发什么疯呢?
这事不是咱们俩一块儿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