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以后,大夫从随身带的一个小木箱子里取出药材说道:“祥儿他娘,这是止血的药,你赶紧熬了去!”
谭婶子忙不迭的接过来说道:“哎哎,我这就去。”说完就急匆匆的拿着药忙活起来。
大夫吩咐完,扭头对一直偷偷打量杨佩瑶的祥儿说道:“来,祥儿,把你爹衣服脱了,我先施针。”
杨佩瑶听到这话,扭头看向祥儿,二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祥儿立即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脸上略有红晕。
这番情景被大夫尽收眼里,他淡淡的看了看二人,没有说话。
祥儿在一瞬间的羞涩之后,忙依大夫的吩咐,上前去给他爹脱衣服。
这样杨佩瑶就彻底闲了下来,她走到一个角落里的小凳子上,默默的坐下来,眼神四下打量起来。
这间一间不算太大的屋子,一半的空间砌成了炕,连着炕有一个灶台,灶台的对面是两个红漆漆的樟木箱子,应该是谭婶子的陪嫁,上面放置着梳妆镜和一把梳子,屋子正中央是一个火炉子,门后面有一个矮桌和一条长板凳。看来日子过得颇为殷实,那就不会是穷凶极恶之人。
杨佩瑶幽幽的吐口气,心里的担忧和不安得到了一些缓解。
一会儿功夫,就听到祥儿他爹弱弱的哼了一声。
杨佩瑶赶忙抬头望去,只见那大夫面色轻松的对祥儿说道:“行了,没啥大碍,一会儿开些外敷的草药,三天之后我再来换药。内用的就一日三次喝上,还有吃些补血补气的,很快又是一条好汉!”
祥儿听后感激的就要下炕去磕头道谢,却被大夫及时拦住了。
“别谢我,要谢就谢你家这亲戚,是她包扎的好,才不至于失血过多!”大夫突然指向杨佩瑶说道。
祥儿一愣,又望向杨佩瑶,和她四目再一次相对,脸上又一红,随即不好意思的说道:“那,那多谢。。。”
杨佩瑶展颜一笑道:“祥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祥儿面上更加泛红起来,他诺诺的低语几句。
大夫利索的收拾完手中的东西,下了炕撇了几眼杨佩瑶,待要问什么,就见到谭婶子端着一碗浓稠的药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看见大夫要走,忙说道:“哎呀,他王大哥,他爹咋样这就要走?”
王大夫只好先回答道:“没事了,按时吃药即可。”
谭婶子立即高兴道:“哎呀,多亏有您,真是真是太感谢了!”
王大夫摆摆手,刚要说什么,旁边的祥儿插话道:“娘,这多亏了包扎的好!”
谭婶子一愣,看向角落里的杨佩瑶,对她点点头。
王大夫对于祥儿的这番话并没有生气,反倒点点头沉默不语,一副默认的样子。
谭婶子过意不去,又说道:“你这孩子,你爹能没事,自然是要谢谢大夫!快,把我背篓里的山货拿出来送给大夫。”
祥儿马上答应了跑出去,王大夫笑着没有阻拦,谭婶子心急自己的男人,就端着药先进了屋。
只剩下杨佩瑶和王大夫,他招招手,杨佩瑶走过去问道:“您找我?”
“你这包扎手法和谁学的?”
“我师父教我的。”
“你师父?他,居然收了个外人?”王大夫一脸震惊道。
杨佩瑶笑而不语,王大夫看到祥儿兴冲冲的就要过来,只得按下心中疑惑,迎上去,接过祥儿手中的东西,客气两句就告辞了。
杨佩瑶又出现在门口,让外面指指点点的人群又沸腾了起来。
祥儿听到议论,心中不悦,大声说道:“晌午了,都散了吧,回去吃饭吧。”
人群看主人发出了逐客令,也就三三两两的散了。
祥儿走过来,杨佩瑶就笑道:“谢谢祥哥。”
祥儿面上又一红,挠挠头问道:“谢啥哩?”
杨佩瑶说:“谢谢你让乡亲们回家,避免让我尴尬!”
“啊?尴。。。尬?”祥儿问道。
杨佩瑶笑道:“就是避免让我觉得不自在。”
祥儿也笑道:“哦。这没啥。那个,你,你是俺家亲戚?”
杨佩瑶看了看炕上的谭婶子说道:“远亲,这次偶然遇到,就和谭婶子来家看看,我的家人还在镇上呢!”
一句话飘进谭婶子的耳朵里,她心里想到:祥儿他爹这吃药补身子正是用钱的时候,得尽快把她送到镇里,才能贴补上!
一想到这里,谭婶子忙放下碗,利索的下了炕,对杨佩瑶说道:“大姑娘,这样吧,他爹是你救回来的,我们肯定承你的情,你想要尽快去镇里找亲人,那就明天让祥儿送你去。”
杨佩瑶终于彻底松口气,不过面上却仍旧笑盈盈道:“那就要麻烦祥哥了!”
说完看向一边的祥儿,祥儿木楞片刻,说道:“哎,这没啥。”
谭婶子看了看祥儿,又看看杨佩瑶,心里不禁可惜道:“要不是看在她救了他爹,说不定就把她强留下来给祥儿当媳妇了,二人看着个头也般配,可惜。。。。”
这一念头在谭婶子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杨佩瑶精准的捕捉到了她的犹豫,于是说道:“婶子,那晚上我就陪着你照顾大叔吧。明天我就走了。”
谭婶子有些感动的说道:“哎,不用不用,他爹也不喜欢别人在身边,你今晚去西屋睡,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杨佩瑶笑道:“那行,听婶子的安排。晌午了,我去做饭吧?”
这次谭婶子没有拒绝,让祥儿带着杨佩瑶忙活去了。
看着祥儿明显的热情高涨,谭婶子无奈的摇摇头,回屋照顾自家男人去了。
杨佩瑶打算熬个红豆粥,就让祥儿找出红豆,红枣等物品来,祥儿乐此不疲的按着她的吩咐做事。
很快,材料一应俱全,杨佩瑶看到院里还有一口井,就打算拿到井下去洗。
祥儿看到后忙阻拦道:“我来,这井水凉着呢,小心冻坏了你的手!”
杨佩瑶心中一暖,笑道:“既然井水凉,你洗不也是一样要受冻,刚才我看婶子去熬药,应该有热水,你端了来和在井水里,不就暖和了?”
祥儿一听,恍然大悟道:“对啊,哎呀,我怎么没想到,你真聪明!”
杨佩瑶莞尔一笑道:“你一时不察罢了。”
祥儿嘿嘿一笑,心里很欢喜她这么说,连带着迈向灶房的脚步也轻快了很多。
杨佩瑶拿个木盆放在井旁边,就把搁在外面的水桶扔了下去,然后拿着绳子,左右摆动,待桶彻底反转过来,并下沉到井水中,用力且缓慢地往上提起,眼看就要提到井边,突然一只粗壮的大手一下子伸到杨佩瑶眼前,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这只手快速的覆在自己手上,惊得她忙丢下手中的绳子,一下子跳了开去!
只见一个粗壮黝黑的大汉呲着黄牙色眯眯的看着杨佩瑶,同时手上使力,三下五除二地把水桶提了上来。
杨佩瑶迅速镇定下来,她先扭头看向不远处的祥儿,果然祥儿已经看到此人,皱着眉头大步走了过来,把杨佩瑶往身后一揽,大声说道:“你要干什么?!”
那人把水桶里的水倒在杨佩瑶之前准备洗菜的木盆里,才嘿嘿一笑道:“听说谭大哥被老虎咬了?我来帮忙!”
“不用!你快走!”祥儿厉声阻止道。
那人并不害怕祥儿的喝阻,反倒径直向他们俩走过来,祥儿忙后退,连带着杨佩瑶也不得不后退起来,没退两步,那人就一把把祥儿甩在一边,伸手就去抓杨佩瑶的前襟。
杨佩瑶眉头一皱,不再犹豫,转身就跑向堂屋。
里面谭婶子刚给男人喂完药,就看到她跑进来,正疑惑呢,就看到后面黑铁塔似的男人!
谭婶子也惊得从炕上一个起身就下了地,杨佩瑶立即躲在她身后,静观其变!
那人看到谭婶子才停下脚步,咧嘴道:“嫂子,我来看看大哥!”
谭婶子立即说道:“他没事!不用你看!”
那人却哈哈一笑道:“嫂子,我劝你还是识相点,他全身好好的,都被我打断一条腿,别说现在只能瘫在炕上!”
谭婶子被他的话说得果然面上害怕起来,但是仍旧嘴硬道:“你不要乱来!不然我就告诉村长去!”
那人笑道:“乱来?”说完眼神越过谭婶子看向她身后的杨佩瑶。
没有想象中的慌乱和害怕,却看到一双镇定且不慌不忙的眼神在打量他!
男人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他觉得这双眼睛很有杀伤力,就像动物面临危险的时候迸射出的光芒!
这说明她已经开始警惕自己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男人缓缓的舒展笑容牵扯出脸上的皱纹和一道浅浅的刀疤。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嫂子,我是真的来看看大哥。”
谭婶子绷着脸仍旧阻拦道:“他喝了药睡了,不然见到你,还能不起来。你想看,就等他好了再来!祥儿送你二叔回去!”
祥儿一脸紧张的站在这人身后,听到指示,忙大声道:“是!娘!”
答应完,祥儿上来就要搀男人的胳膊,男人却一把甩开他,使得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谭婶子忙不迭去扶,嘴里说道:“哎呀,小心!”
祥儿在他娘的搀扶下才稳定脚步,这样杨佩瑶就彻底暴露出来。
那人看也不看谭婶子和祥儿,目光危险的直盯住杨佩瑶,问道:“听村民说,你是我家城里的亲戚?我活了32年怎么不知道有你这么个亲戚?!”
杨佩瑶清脆响亮的回答道:“几天前刚攀的亲,你当然不知道了!”
那人眉头一皱,恶狠狠道:“攀亲?你为何要和我大哥攀亲?!你到底要干什么?!”
祥儿眼见这人语气不善,就要过来保护杨佩瑶,却不想胳膊被自己的娘死死扯住,怎么也动弹不得。
娘俩这样的挣扎,自然被杨佩瑶看在眼里,她面上没有任何俱色的接着说道:“我没有任何目的。不过是大叔和婶子救了我一命,我认他们做了亲戚而已。”
那人有些怀疑的扭头看向谭婶子二人,不待谭婶子回复,就又扭过头来直勾勾盯着杨佩瑶,问道:“你是什么人?干什么的?我大哥嫂子良善,没有防人之心,我作为弟弟的怎么着也得多为他们考虑一下。”
杨佩瑶笑道:“看不出来您是这样的人!我以为一个敢把哥哥腿打断的人,应该是不忠不孝之人!”
祥儿没想到杨佩瑶会突然骂此人,吓得极力想要挣脱开他娘的手冲过来,谭婶子揪不住,只得大声呵斥杨佩瑶,“大姑娘,不要乱说话!”
杨佩瑶接着话茬说道:“我没乱说话,我说得是事实,对不对,二叔?”
那人明显一愣,本来怒气被挑起,准备捏死杨佩瑶的,没想到下一刻却被她认了亲,“二叔”这个称谓听在耳朵里居然感觉很悦耳。
“二叔?你叫的太早了!我大哥认你,我可没认你!”男人这话虽然说得凶恶,可是语气却没有明显的恶意。
杨佩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因此她快速的回答道:“二叔这话又错了,您一来就叫婶子为嫂子,大叔为大哥,既然您认他们是一家人,自然也就认我是一家人啦,我叫一声二叔不是理所当然嘛?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男人听得分明,竟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随后语气更加和缓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俗话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谭字来,就算我打断他一条腿,那血脉不仍然还在吗?那句话咋说来着?打断骨头连着筋!”
杨佩瑶轻笑道:“就是这么说的!二叔虽然身材壮实,可手却没有任何伤口,在这个靠山吃饭的村子里,您一定不需要打猎为生!既然不是打猎,那就是读书了?”
男人一听,惊讶的问道:“你怎么知道?难道是我大哥告诉你的?”
杨佩瑶笑道:“二叔您想想,您都把大叔的腿打断了,他还会提起你吗?我刚才说了,就是看到您的手没有伤口、裂痕,所以才斗胆一问!”
男人不由自主的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的确比一般男人的手细腻多了,抬起头来得时候,他的眼神变得温柔了一些,对于眼前的女子不禁起了佩服之心。
于是他审视杨佩瑶片刻才说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见识倒是不少。你猜得没错,我自幼喜读书,父亲就安排我去了学里,而大哥就帮趁着父亲侍弄庄稼。”
杨佩瑶接过话头说道:“大叔孔武有力,又额外学会了打猎,日子自然过得轻松不少;而您却在仕途的道路上屡屡受挫,因着一直以来接受大叔的接济,心里的不甘和愧疚与日俱增,于是和大哥起了嫌隙,而大哥却没有察觉出你的心思,一如既往的帮衬您,这在您看来无疑是雪上加霜,最后因着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兄弟俩就发生了这无法挽回的事情,我猜的可对?”
男人震惊的瞪大双眼,就连一直在旁边盯着他的谭婶子母子俩也像见到鬼似的看着杨佩瑶。
杨佩瑶眼神扫了一圈笑道:“看来我是猜对了!”
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说道:“我听说有人聪明过人,心细如发,不仅能识文断案,还能夜观天象!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样的人!”
杨佩瑶摆摆手笑道:“您过奖了,只不过都是我的猜测,侥幸猜对了而已。”
男人认真的看着她说道:“想不到大哥竟然有这奇遇。既然他救了你一命,希望你日后好好报答他。”
杨佩瑶郑重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别说大叔救我性命了!明日祥哥送我去镇里找家人,自然会好好谢谢他的!”
男人眼睛眨了眨,点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便打扰了,告辞!”说完竟转身走了!
这一举动令谭婶子一时反应不过来,她居然往前走了几步挡住了男人的去路,男人眉头一皱,谭婶子立即闪开身道:“哎呀,他二叔,这,这就走啊?”
男人冷声道:“嫂子难道要留我吃饭吗?”
谭婶子讪笑道:“啊,啊,你大哥他。。。”
男人打断她说道:“大嫂,不用这样虚伪,我离开你们才放心!所以,我走了!”说完又回头看了一眼杨佩瑶才离去。
谭婶子母子俩看着他离去,才彻底放松下来。
祥儿上前关切道:“你,你没事吧?他走了!”
杨佩瑶却笑着摇摇头道:“是吗?我看未必!”
“什么?”
“没什么。”
“大姑娘,我那里还有些干粮,你凑合吃了歇着吧,嗯,今天没事也别出来了。明日一早就让祥儿送你离开。”谭婶子郑重说道。
杨佩瑶点点头,她知道自己突然出现在这个闭塞的小山村里,人们会像看稀有动物似的看自己,说不定还会惹来是非,所以不露面才是上上之策。
“好,那就听婶子的安排!”杨佩瑶笑道。
这个刚才还喧闹的小院终于彻底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