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牛莎莎骑快马赶到。
远远地,见两名身着戎装的男子策马狂奔而来,围观的老百姓拥挤着纷纷后退,为他们让出了一条通道来。而周围的侍卫们则是满脸惊恐,同时拔出腰间佩刀做护驾之势。
“驭——”牛莎莎和武刚骑马直冲到行刑台前才狠狠地勒住了马缰。
马儿还未站稳,牛莎莎便脚下一点,一个前空翻稳稳地落在一个侩子手身旁,然后一撩甲胄便对着帝后端坐的监斩台单膝跪下。
“儿臣参见父皇,参见母后。”牛莎莎喘着气行礼,心里暗道:还好,紧赶慢赶地总算赶上了。
看清来人是牛莎莎,永平帝唰的一下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神情紧张。“丫头,你不是在青州吗?怎么急匆匆地赶回来了,是不是边关出什么事儿?”
“对呀,丫头,天儿呢?”皇后也跟着紧张起来,蹙眉问道。
而边上围观的老百姓见明明是一个身材矮小一声重甲的男子,可一听说话的声音却是个女的,还开口就自称儿臣,称呼帝后为父皇母后,都好奇猜测这女子的身份。
“这谁啊?”
“不会是哪位公主吧?可没听说过我们大庆有哪位公主在军营里啊?”
“你们不知道,她就是晋王妃,皇上亲封的御赐将军。”
“哦!难怪她英姿飒爽,听说御赐将军可是个了不得的女子啊。”
边上老百姓猜测不断,有些一提起是御赐将军还竖起了大拇指,而废太子百里擎苍也听出了是牛莎莎的声音,那本已绝望涣散的眼神里顿时闪过了一抹精光。
打死他都无法想到,牛莎莎摔下鹰嘴沟居然还活着,而且千钧一发之际赶到刑场来为他求情的竟然会是她。
难道,牛莎莎还不知道是他背后派人在鹰嘴沟使得坏么?
若是已经知道了,那她就不恨他么?亦或是,牛莎莎根本就有一些喜欢他,舍不得他死,所以才不顾一切地千里迢迢赶回来救他?
都生死关头了,百里擎苍死性不改还在风花雪月地胡思乱想着。
其实,还不知道实情的是百里擎苍。他不知道自己派去鹰嘴沟暗害晋王夫妻以及拦截粮草的手下已被百里擎天全锅端了。甚至,百里擎天还利用那些人将隐藏在大军内部的奸细也全部引了出来。
所以,他还在皇宫里做黄粱美梦,陪同永平帝踏青赏景,等着晋王夫妻坠死山崖的好消息呢,结果就东窗事发了。
这边废太子的心思百转千回,那边牛莎莎已经在拱手答道,“请父皇母后放心,擎天用计大败北狄,边关首战告捷!擎天他现在也一切安好。”
“首战告捷啦?好,好,不愧为朕的好儿子啊。”听了牛莎莎带来的喜讯,永平帝面上出现了多日没见到过的欢喜之色,围观的百姓也一片欢腾。
“丫头,那你这是……”皇后却更诧异了,他的儿子对这个丫头黏得甚紧,怎么舍得放她单独回来了?
牛莎莎抬头看向皇后,“回母后,儿臣在边关接到了父皇诏告天下的圣旨。之所以星夜兼程的赶回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父皇能够答应。”
永平帝笑着点头,说道:“什么不情之请?你说。”
“回父皇。”牛莎莎转头扫了一眼头还搁在木墩上的亦贵妃和太子,说道:“儿臣紧赶慢赶地赶回京城,是想要恳求父皇能够开恩,留亦贵妃母子俩一条性……”
牛莎莎话还没有说完,永平帝面上的喜色突然消失不见,不怒自威道:“丫头,你刚回来,一路上辛苦了,还是回去休息吧!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
永平帝的面色变得明显很难看。
他说过,谁敢替亦贵妃和太子求情便是与他们同罪。他器重牛莎莎,倚重她的才能,但这并不代表牛莎莎就能够挑战他的底线。
那日武风带了无奇老人被烧毁的半卷画像给他之后,在御花园里发生了惊天动地让他难堪至极的一幕。他戴了三十年‘超级绿帽子’替别人养了三十年儿子的笑话在宫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他想压都压不住。不杀了亦贵妃母子俩根本就难泄他心头之愤。
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他对亦贵妃百般宠爱,却换来了她们母子俩对他的谋害,以及全天下人的耻笑。
他又怎会容忍别人来替亦贵妃母子求情呢?
并且,亦贵妃母子俩的所作所为已经由大理寺亲自取证审理,证据确凿,不容狡辩。
整个朝堂及后宫,上至皇后和牛丞相,下至公主皇子朝堂官员。他们都懂得察言观色,没有一个人敢来触他的霉头替亦贵妃母子俩求情的,这丫头难道就不会看他的脸色吗?为了两个罪不可恕的贱人还千里迢迢的从边关日夜兼程的赶回来,也不知道这丫头居心何在?
牛莎莎一开口求情,混在人群中看热闹的武风也甚感诧异。明明责令他留在京城调查此事的就是牛莎莎,如今真相大白,亦贵妃母子俩被判死罪,为什么牛莎莎反过来又要替她们母子俩求情呢?
永平帝的反应在牛莎莎的预料之中,试想想,若换成是她被人蒙骗当了三十年的王八,她也恨不得现在就宰了那母子俩啊。何况,永平帝还是高高在上的帝王,那心情就可想而知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永平帝,不紧不慢地说道:“启禀父皇,儿臣明白亦贵妃母子俩对皇上造成的伤害。他们利用您老人家对她们的宠爱,却背着您在背后干下诸多丧尽天良之事,其罪当诛。如此忘恩负义恶贯满盈之人,儿臣也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那你为何还要替他们求情?”永平帝质问的话声冷若寒冰,胸腔也随着他的气怒不断上下起伏。那瞪向牛莎莎的眸子冰冷犀利,毫无一丝温度可言,就像是在瞪着什么杀父仇人似的。“难道……你与她们母子俩狼狈为奸,在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不成?”
“父皇,这可冤枉死儿臣了。”牛莎莎怔了一下,见永平帝对那对母子已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她皱起柳眉赶紧表明立场,“儿臣理解父皇的心情,其实,儿臣也并不想替他们求情啊。”
“哼!”永平帝冷哼了一声,背过身去。
这时,皇后使劲地朝牛莎莎使眼色,让她别再多嘴触怒圣颜。
皇后娘娘的眼色牛莎莎看到了,但牛莎莎没看到的是:永平帝对牛莎莎冷硬的态度,让站在永平帝身后不远处的牛芊芊嘴角轻轻勾起,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哼笑。
牛芊芊今日一身草绿色艳丽的繁花宫装,衬得本就貌美如花的她更加美艳绝伦。你若留心看,就会看到她的繁花宫装之下,小腹已经高高隆起。
牛莎莎随军北上之后,牛丞相听从牛莎莎的劝说派人找回了那对蛇蝎母女,为了自己的面子和牛芊芊的肚子,牛丞相马不停蹄地找了轩王一起去见皇上,说明情况后,皇上为了不让皇家骨血外流,也为了还欠牛帆的人情,不计较牛芊芊庶出的身份为他们指了婚。
所以,牛芊芊凭着肚子里的一块肉已经于一个月前成功嫁给轩王,现在已经是轩王妃了。
今日,宫里有两名身份特殊之人被问斩,永平帝亲自监斩,宫里的所有皇亲国戚都被责令跟来观看,陪杀场以儆效尤,牛芊芊和轩王自然也不例外,跟了来按照身份高低排列站在永平帝的身后。
永平帝冷哼一声背过身去确实令牛莎莎很尴尬,可她心里想着无奇老人临终时的嘱托又不得不硬气头皮来继续求情。
“父皇,儿臣敢用项上人头保证从栖霞寺接回来之前根本就不认识亦贵妃他们,更谈不上与他们有任何关系。儿臣之所以星夜兼程赶回来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他们母子求情,完全是……”
“好了。”永平帝一抬手又再次打断她,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耐着性子说道:“朕相信你与他们没有关系。但朕来问你,废太子派人偷取军部物资扰乱朝纲,该当何罪?”
“该杀!”牛莎莎沉声答道。
永平帝拔高音量,又问道:“大庆与北狄大战在即,废太子却为了一己私利谋害我朝中大将,拦截朝廷粮草,该当何罪?”
“该杀!”
永平帝的的音量再次拔高,其中夹杂着不可掩饰的怒火,“他们操控朝中大臣家眷以密谋下毒暗害君王,又该当何罪?”
“该杀!”
“还有……”永平帝情绪激动,怒不可揭,整个发福的身躯都在跟着微微颤动。
他很想说亦贵妃不守妇道犯下欺君之罪,可想了想,又觉得心痛得厉害,颓然地坐回椅子上,缓缓闭目挥手说道:“算了,既然你知道他们该杀,就退下吧,别再多嘴了。”
这一番动怒让他感觉到很累,不是身体上的劳累,而是心口的累。
他信任宠爱了三十年的女人和‘儿子’却让他颜面扫地,自尊受损。他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可是父皇……”牛莎莎却并没有要退却的意思。
“嗯?”永平帝微微闭上的双眼猛地睁开,射向牛莎莎的眼神犹如一把冰剑。那面上表露出来的怒火也到了即将爆发的临界点。
虽然他现在的怒火不是来自于一个帝王,而是来自于一个男人的自尊。但牛莎莎还是立刻打住,不敢再往下说。
毕竟眼前这位是九五至尊,天下人的生死主宰都不过在他的一念之间,她的小命儿又没跳出三界外,还是在这位老人家的主宰之下,就算要救人,她也不敢顶风而上啊。
一旁的皇后和静阳公主等人大急,就连牛莎莎曾经的未婚夫——轩王的面上也出现了焦急之色。
他们个个都对着牛莎莎挤眉弄眼的。那意思是让她别再自找麻烦了,小命儿要紧。
老实说,她们也搞不懂,亦贵妃进宫之前就已经于别的男人有了私情,她不但不如实告知实情,反而还珠胎暗结用别人的孩子来欺骗皇上,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判她死刑已是轻的。牛莎莎与亦贵妃母子非亲非故,为何就一定要去触皇上的霉头,替他们母子求情呢?
“切!不识抬举。最好皇上一怒之下连你一起砍了才好。”众人都在替牛莎莎捏了一把汗,牛芊芊却在永平帝的身后侧看着牛莎莎吃瘪小声嘟哝,面色甚是得意。
因为龙颜大怒,所以周围围观的老百姓都安静得落针可闻,生怕一不小心帝王的怒火就蔓延到自己的身上。所以,牛芊芊这一声自言自语的小声嘟哝好死不死地都传进了永平帝的耳朵里。
永平帝转头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虽然同父异母,可牛芊芊是牛莎莎的亲妹妹啊。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扫,永平帝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百里擎苍谋害百里擎天和牛莎莎双双掉下悬崖的画面。
手足相残,这让他一下子又联想到了废太子杀兄弑父的恶性。
一个愿意冒这被同罪株连的风险为非亲非故的外人求情,一个明明是亲姐妹却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两种人格的对比在永平帝的脑海里刹那间变得鲜明。
这一扫,让永平帝对这位未婚先孕的轩王妃徒增了几分厌恶之心。
也是这一扫,让永平帝刚刚还濒临爆发的怒火得以缓缓平息。
从曾经有过的几次接触中,他知道牛莎莎不但身怀奇技,而且不是个不会察言观色的人。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致使这个丫头不远千里快马赶回来为两个十恶不赦的死囚求情?
永平帝顿了顿,心平气和地问道:“丫头,你一再惹怒朕,就不怕朕一怒之下连你也一起砍了吗?”
永平帝前后的态度像是从山崩地裂忽然转为潺潺流水,天差地别,让整个事件突见转机。
牛莎莎猛然一惊,暗道了一声: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