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抿了抿嘴唇。
他虽然下意识觉得那封信不对劲, 但是到底是哪里不对,他却说不出来。
顾昌明看着阿青为难的样子, 开口道:“方大人虽然忠于陛下, 但并不是迂腐之人, 大战在即,他若是真想要表现自己绝不与反贼为伍的态度,干嘛不直接将信给盟主,反而要给我?”
阿青恍然大悟,的确如公子所说,单看方大人在灾荒之时自行开仓放粮的行为,就知道方大人并不是那种古板腐儒,那他在大战之前给身处敌方的, 故友之子写信斥责,就显得非常奇怪了。
顾昌明品了口茶,慢慢道:“信的内容其实是没有意义的, 这封信只有一个作用, 那就是告诉我,他想要与我联系。”
顾昌明:“可他若是想要死守朔城,又何必与我联系。”
“不过是想要讲条件罢了。”顾昌明垂下眼眸, “若是我们答应, 方太守未必需要死守朔城。若是我们不答应,那必然会是一个鱼死网破的结局。而方太守之所以会写这封信给我, 显然是并不愿真的鱼死网破, 这对所有人而言都没有好处。”
顾昌明说道这里, 叹了口气:“若是只想要保全自身富贵荣华,那方大人像之前的那些人一样,等义军前来敞开城门便好,但他显然想要的不是这些。”
方回做出死守的姿态,更加上两场胜利,让他有了和义军谈条件的筹码。
顾昌明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阿青身处营中,自然听说了之后的事情。
朔城太守方回既不要高官也不要厚禄,要的只是不扰民和三年免税的承诺。
这些年天灾人祸,虽不说十室九空,百姓也活的十分艰难。而方太守要到的承诺起码可以保证朔城百姓免遭兵祸,更能得到三年休养生息。
这在其他地方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说别的,就说之前那些投降的郡县,虽然大部分官吏都保住了官位,但是官仓的粮食都被搬空,而百姓的要纳的税也一丝没有减少。
区别只是现在这些粮食不再交给朝廷,而是交给徐钊。
不过都是一样的重税,那交给朝廷还是交给义军,其实都没什么分别。
也不知道今年年景如何,阿青之前已经看到了卖儿卖女的人家了,若是年景不好,在这样的重税下,今年冬天不知道要有多少□□离子散,家破人亡。
阿青想到这些,低声说了一句:“方大人是个好人。”
“难得听到你说出这样的话,”顾昌明笑道,“不过方大人的确是个好人。”
要不然怎么会和他父亲成为好友。
只是他们到底各为其主,顾昌明站在徐钊一方,不得不以势压人,明知道方回是为了百姓,却也不得不以势压人,让方回将条件降到底线。
苏洮第一时间得知朔城降了的消息,这一方面是由于他们之前派出的探子得力,另一方也是因为徐钊那边根本就没有想要隐瞒。
顾昌明再次名声大振,他单骑闯朔城,劝降朔城太守的事情传遍了军中,风头之盛,隐隐压过了栖云山人燕凉,似乎成了军中第一谋士。
但是知道朔城太守方回归降的条件后,苏洮就暗暗摇了摇头。
从得到的消息上来看,这些条件都是顾昌明自己答应的。
当然,顾昌明并没有答应什么离谱的事情,真的太离谱了,之后徐钊也不可能同意。但是,苏洮总觉得顾昌明现在也许因为身在局中,反而看不清自己的处境。
对,答应与百姓秋毫无犯没什么,因为本来这就是徐钊规定的军纪之一,在陈、蔡二人头颅的威慑之下,直到现在还没有哪个敢去触犯徐钊的军纪。因此,答应了朔城太守方回也无妨。
而三年免税这个,虽然时间有点长,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朔城本来就比较贫瘠,年景好都产不来多少粮食,就是年年按照现在的税来交,收上来的也没多少。何况去年朔城还遭了灾,庄稼差点绝收,现在更是根本就收不上税。
然而事情的关键并不是顾昌明答应的条件离不离谱,而是顾昌明能不能自己答应这些条件。
苏洮可是知道,顾昌明在徐钊那里的处境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受优待,甚至据苏洮推测,徐钊可能对顾昌明有所不满。
有句俗话说得好,看一个人不顺眼,那这个人喘气都是错的。
徐钊和顾昌明之间虽然应该没到这个地步,但是徐钊恐怕不会太愿意顾昌明不经过他的同意,就答应朔城太守什么条件。
那顾昌明是知道这点却不在乎,还是压根就不知道这点?
苏洮琢磨了一下。
这就很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