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约见的会面地点,是在一处食肆。
选择食肆之地,恰以为人多眼杂,真出现问题了,也可以从容退走。
对方很谨慎,刘平以程墨前去,同样谨慎,直接派出了二十多名兵士,于四周打探,在确定没有埋伏之后,方以程墨进入。
时间正值中午,无论是走商的商贾,赶车的马夫,甚至于前来交易的普通人,都三三两两聚在食肆之内,以寻吃食。
且当程墨到来之时,此畔多个作为已然坐满,只有在最里面的位子,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许大成,另一个则是名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长着一张国字脸,只是竖起的眉头,让之徒增了几分狡黠于内。
旁人一眼看去,很容易判断出,这是一名狡猾的商人。
待见程墨走来,为许大成介绍之后,中年文士忙起身,抱拳道:“在下吴懿,见过当家的。”
关于吴懿的名字,早先经过许大成之汇报,无论刘平,还是程墨等人早已知晓。
故见此人,程墨回礼后,很谨慎的落座。
许大成则是非常识趣的离开,以旁侧做警戒。
少顷之后,待店家上了两碗汤饼,二人边吃过程中,才渐渐聊起。
自然是程墨率先开的头,如此可以占据心理主动,这也是刘平于宋军之部逃离过程中,闲暇之时,为包括程墨在内的一应部将,进行的讲解。
立志继承老夏的传统,成为一名优秀斥候的程墨,故牢牢记在了心里。
按照指挥使刘平的话说,一名优秀斥候,不应该仅仅表现在行为上,更应该表现在心理上。
心理是行动的指导,只有成熟之于心理,才能行稳妥之行。
对此,程墨非常认同。
当然,当日在行途之中,指挥使刘平不仅仅讲了这些,甚至还为之讲了讲书,说的是东汉末年、三国混战之事,即是于益州牧刘璋一方,就有一个叫吴懿的人,据说还是一个厉害大将。
眼前的吴懿恰恰相反。
比如,在吃了一口汤饼,程墨请教其人是谁之手下时,此间的吴懿即笑了笑,但闻之道:“在下不过是一个行商罢了,就算掌柜的,于这西域商路上,也无多啊名声。
不过,我等却是有些好奇,足下等人是从何而来。
按理说足下等人,看似是马贼,但根据在下前番之谈,可绝非是马贼那般简单。
尤其,在下等人经常和马贼打交道的,但根据在下之打探,足下等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吴懿边说着话,边注意着程墨的表情,在发现程墨表情淡淡,没有太大变化的时候,这个狡猾的商贾,心里实际有些叹息。
今次会面之人,十分难以对付。
便是凭借相互之话语,很难做出判断,足见对方之老练,也可以说是背后之人的老练。
想到主人交代之任务,吴懿便是经验丰富的谈判高手,也有些无奈。
他只能尽力探寻一些事,然后由此入手,来确定对方的更多行为轨迹,由此将之拿捏在手。
至于他之靠山,既然敢放言吞下这批货物,自然是不简单。
而于对面,程墨已经将碗里的汤饼吃完,美美的喝上了一口汤汁。还别说,此间之于食肆,于做饭之上,非常有讲究。尤其汤汁之物,不知道加了什么调料,于人喝上一口之后,还想喝上第二口。
就是这第二口下肚之后,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暖意。
然,面对吴懿这有些咄咄逼人之话语,程墨随之洒脱一笑,但见之道:“吴掌柜,这次我等是来做生意,主要目的也不是各自进行打探,且需要知道的,等吴掌柜能拿出相应的诚意,到最后自然知晓,你说是吧?”
程墨的心里,却是在想,等干完了这一票,跟着指挥使就能返回大宋,待下次见面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方式,多半是处于战场之上。
实际于吴懿等人的背后靠山,便是刘平与他皆有猜测。且认为,想吴懿这等愿意接手之人,只要不是骗子,那么敢如此来做,多半和西夏的主权力之人脱不了干系,比如西夏皇室。
当下西夏之主李德明有数子,其中最引人关注,并有希望于未来继承西夏王之位的,自然是其子李元昊。
不过,李元昊胸怀大志,多半不会如此去做,以挖空自家的墙角。
如此行以小利者,多半是西夏主李德明的其他诸子之一。当然,也有可能是西夏主的兄弟之属。
总之,此中幕后之属,一定是于西夏军方掌控着大权,毕竟运输和售卖,都是一个巨大的沼泽,寻常人,轻易不敢涉足其内。
而在对面,为程墨之话,说中了心思,吴懿这个商贾也是洒脱一笑,不再纠结此中问题,双眼微微眯起,接着道:“关于这批货物之报价,我想许当家,已经为足下说明了。
这次见到足下,为表诚意,按照主家吩咐,我等愿意再多赠送两匹马。
且于此中,我等希望能和足下及背后的兄弟们,以保持友好之关系。
而且,我等还有一些大生意,希望能和足下来做。”
说道最后一句话时,吴懿的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程墨知晓,这件事,当为此间商贾,或者是其背后之人,愿意主动见他这个马贼“首领”的重要原因。
他面色未有太大变化,给吴懿一种早知此事的感觉,只是双眸望去,以人一种压迫之感,出言道:“不知什么大生意?”
吴懿见程墨问起,心知有戏,正想说出口,但看食肆的小厮路过,停了嘴。待两边人离开后,才将身体前倾,压低生意道:“上次足下等人所掠夺的军所,只是开胃小菜,且只换来了三十匹马。我知足下及背后的兄弟,当是需要更多马匹。
这件事,我方恰好可以供给。
然,我想足下等人,一时半会也难以拿出这么多的钱资……”
闻听此言,程墨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的语气,未有带多少感情,道:“汝等,可是希望,我等为汝所用,去抢劫其他的军所,以此作为弥补?
不过,此时事关我等背后兄弟的身家性命,若是仅凭汝之话语,就让我等兄弟去卖命,这是不是想当然了些?”
但看程墨语气之严厉,吴懿脸上忙堆起了笑容,但见之道:“足下误会了,吾等如何敢指挥足下?
不过于此上,只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了!
且请足下放心,我等只是提供情报,包括内部之防守,至于足下等人是否愿意去,全凭自愿。
初次,我等绝不会去妄自干涉,且我等保证,只要是足下愿意出手之物,我等皆愿意接手,给与市场公道之价格,如何?”
见程墨,于此话语之下,沉思起来,吴懿竟直接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包裹,然后慢慢推到了程墨的手边,道:“这正是我等之诚意,去与不去,全都在足下一念之间,且我之前所说之话,永久有效。
至于马匹,只要足下让人将货物送到预定地点,其事自会送来。
时间不早了,吴某先行离开!”
吴懿拱了拱手,随之大摇大摆的离开。
不用程墨吩咐,跟随且掩藏在人群之内的几名斥候,当即偷偷跟了上去。
而望着手边的包裹,程墨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重新放入怀里,随之离开了食肆。
在离开食肆之后,程墨也没有马上回往山寨,而是在此停留一夜,并于第二日,走了很多岔路,掩藏行踪之后,方以回去。
回去之后,程墨当即将包括交到了刘平的手里,且将当日之于谈话,从头到我叙述了一遍。
可是之前前去跟踪的斥候迟迟没有回来,无论是刘平,亦或是其他人,心情都有些沉重,莫不是被之发现,以做灭口了?
而在打开包裹,翻开其中内容之后,刘平等人再以愣住了。
此中之内,无不是当下韦州境内,西夏军的多地重要军所防御地图。
其中两处,程墨确也有过打探,能确定其中真伪,且比程墨打探所得,还要详细不少。
等到同日下午,那名跟随的斥候成功返回,且手里拿着那位吴掌柜亲自送来的另一封信,刘平看过以后,是以确定,其中幕后之人,绝不简单,同以包含了诚意。
现在的情况,则是要不要顺着其人之意思,再行先前之举?
想到尚稀缺之马匹,刘平还是确定去行此事。
不过他为人谨慎,不想完全被吴懿牵着鼻子走,遂在完成首次交易后,以自行选择了三处军所,继续以程墨进行刺探后,在同一日间,发动了三次袭夺。
于此之事上,西夏军虽有相应之防备,但如何是快速行动,且准备充分又有经验的刘平之对手。
三次袭夺,皆以大获成功,即是伤亡人数,也是个位。
至于三处军所,所获之财物,自然比先前之行,要多上一些。
这些东西,不出预料的,全都为吴懿给笑纳了。
刘平手下的马匹,也终于是到达了一百匹,在山寨内,经过简单训练以后,甚至可以组成一部骑兵之队。
由此看去,旁的马贼在西域商道之上,以行抢夺,抢的是普通商贾,多少是有违道义。
但刘平者,恰恰不同,抢的是西夏军军所之地,这种敌人之物,自是问心无愧。
然,一次两次三次还好,若有第四次,凭借手中人马,再行此事,多半落入陷阱折损进去。
刘平深知此间道理,所以在吴懿拿出更多之于利益,并以更多情报的时候,他让程墨坚定之拒绝了。
抢夺敌军军所,确实能在短时间内获得巨大利益,但也要有命拿下,有命去花。
且于其最初目的之内,就是获得战马,然后准备器具,然后想办法离开韦州,回归大宋。
马贼是好,但绝对不是他们奋斗之目标。更不可能一直处于此地。
作为大宋军人,最主要的目标和理想,还是保家卫国,镇守边疆之所。
也就在目标达成之后,刘平召来牛进,程墨,孙卫,还有加入的许大成,开始研讨起返回路径之事。
时下已经是寒冬,这两日间,根据打探,大宋同西夏的合议,也快结束。若无意外,赔付巨款,已经成为板上钉钉之事,不过韦州这次却没有在归还之列。
而处于此时,也就是西夏与大宋关系缓和之时,乃是想办法从小路,绕道返回大宋的最好时间。
也就在冬十月,刘平等人于韦州之地,停留一个多月的时间后,一行百人,购买了一批货物,完成了马贼到行商的掩护,分成小规模的四队人马,开始缓慢向韦州与环州交界之地移动。
前番通过与吴懿的交易,除过马匹之外,还积累不少财物。
剩余的这些财物,自然而然用以打点路过之边关所在。
只要是人,无论是西夏人,还是宋人,都爱财。
只不过,有人取财有道,有人无道罢了。
且以事实证明,刘平的这个办法非常有效,一行四队人,全都是有惊无险的通过了西夏军驻守之关卡,距离宋地越来越近。
就在距离环州边界,还有半日路程,也是最为紧要的半日路程时,谁知道遇到了大雪,众人的行程,只好放缓下来,且先后到达边关集市上的客栈以作修整。
这一修整就是两天的时间。
在分批次之后,很有默契的继续前行。
让程墨等人各率队伍处于前方,刘平之于本人,实际则处于后方之队。
也就在路过西夏与大宋实际对峙之地时,旁人无不放松下来。踏入到大宋军队之地,也就意味着,算是彻底回归大宋了。
可就在这时,一支宋军护送着一行车马,又后方赶了上来。
旁有同行商贾,根据其中之言,得晓这是大宋这次派出的天使队伍。
还别说,这么惊鸿一瞥,于露出的马车窗口,包括坐在马上之人物,还真让刘平看到了几名熟人。
其中直接包括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宋宗室亲往赵元亮,另有政事堂的相公王遂。
无论是赵元亮,还是王遂,自不会特别注意道路两边的行商队伍,正有一双眼,在望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