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达镇就在胡国王庭的东南面不到五十里的地方,说是镇,其实只有二十几栋用大石头磊成的房子,和几十顶帐篷,这里几乎没有常驻人口,那些房子也全是商铺,做一些粮食、盐巴、药材、皮毛一类的贸易,因为王庭的交易税极高,所以很多小商贩都选择来这里交易。
陈繁带了四个会说胡语的士兵,扮成收购药材的商人,晃晃悠悠的进了浮达镇,向着一间客栈走去。
这浮达镇虽然小,可是因为往来的客商很多,所以镇上开了大大小小五间客栈,其中最大的一家名为白云客栈,正是梁熙当初约定的见面地点。
突袭营里许多人对此都不理解,因为这白云客栈是胡国的皇室产业,他们居然约在那里见面,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陈繁记得,当时梁熙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说:“这就叫灯下黑,虽然这间客栈是胡国皇室的产业,可是你认为他们会注意是否有奸细呢?就算是关注白云客栈,也只是看他们的账本,看看賺了多少钱。至于别人……谁会来找皇室的不自在?”
别的人听了连连赞叹,只有陈繁从太子的脸上看出“不好意思”和“与有荣焉”的神色,他立刻知道,这“灯下黑”的说法一定是太子妃教他的。
进了客栈,陈繁让两个扮成伙计的士兵去开三间房,自己带着沈平和付二在大堂里坐下,要了些酒菜,一边吃着一边闲聊,不过他们的眼神都在不停的打量着四周环境。
过了一会儿,那两个伙计过来了,他们刚坐下就用手比划了一下,别人可能以为他只是扯了一下衣服,可是突袭营的士兵却知道,这代表周围没有发现突袭营的记号,也就是说,另外两支队伍都还没到。
陈繁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拿着酒杯的手指有些发白,他们提前了三天,也就是说,如果另两支队伍按时到,他们的队伍就必须在镇外的山上躲三天。
吃完饭,陈繁走到自己的房间,沈平和付二也跟了进来。
“看来我们要等几天了。”沈平把门关好,让付二从门缝里看着外面。
陈繁点了点头,他们之前没想到今年到浮达镇交易的人居然这么多,八百多人的队伍藏在附近的山上,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这实在是太冒险了。
“要不,我出去让他们到别处先转两圈?”沈平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明白,现在出去转也未必是好主意,这里离王庭太近,他们之前就已经看到不少巡逻的部队,万一不小心招惹上,要跑出去就难了。
陈繁摇了摇头,也否定了他的想法,说:“暂时先这样吧,想来太子他们很快就到了。”
刚才他们在楼下吃饭的时候,听到隔壁桌上有人说,一个小部落被全灭了,也不知道是被哪个部落吞并的。那个部落并不是他们屠灭的,陈繁算了算位置,应该是太子梁熙他们那条线上的。而且,如果他们哪支队伍被俘,或者与胡国大部队发生交战,这里肯定能得到消息,既然现在还没有,那就说明另两支队伍还很安全。
这一晚他们住在客栈里,虽然很长时间没有睡过床了,可是陈繁一直睡得不安稳。
陈繁大约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是梦境却很真实。
他似乎来到了藏在山里的那支队伍里,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躺在山坡上的秦瑜,他甚至听到风在耳边刮过的声音,听到战马低声嘶鸣的声音。陈繁觉得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梦到秦瑜,他想走开,可是在梦里他的身体似乎不能动,或者说,他根本没有身体,只是能看到秦瑜。
这让他有些懊恼,梦见秦瑜已经很奇怪了,居然还不能移动,只能看着他,这简直让陈繁怒从心头起。
突然,他看见秦瑜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小的锦囊,从里面摸出一块圆环状的玉佩,在手里慢慢的摩挲着,仿佛那是什么了不起的珍宝一般。
陈繁看得一愣,他从来没见过秦瑜露出这样的表情,看着那枚玉佩,就像是看着最深爱的情人一般,眼神里满是眷恋,嘴角含着笑,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陈繁心中的怒火比刚才还要盛,他不断的挣扎,想要从梦里醒来。
就在这时,月亮从云层里露出头来,秦瑜一手垫在脑后,一手捏着玉佩举起,似乎想透过玉佩中间的圆环去看月亮,可是因为角度问题,他透过玉佩圆环的目光正好落在了陈繁身上,秦瑜吓了一跳,急忙坐起身来……
陈繁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心跳的几乎不能自已。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自从那天秦瑜为他解毒之后,每次见到秦瑜他都会很恼火,尤其是那晚秦瑜告诉陈繁,自己进入军队是有着私心的。陈繁那晚没有问秦瑜的私心是什么,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因为当时秦瑜看他的目光太富有侵略性,让他望而生畏。还有那一天,竟然说什么“如果你同意,我还是很乐意占你便宜的”!
“混蛋!谁会同意你占便宜啊!”陈繁气得猛的一锤床板。
不过,那个玉佩到底是谁的呢?能让秦瑜露出如此爱慕的神情?陈繁不由自主的想着。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顿时捏紧了拳头,又是狠狠的一锤床板,把被子往脑袋上一蒙,决定好好睡一觉。
然而这一觉他注定是睡不好的了,他刚一睡着,就再次梦到秦瑜,而梦里面的秦瑜一直用手里的玉佩四处照来照去,似乎是在找他,所以他一露面就被秦瑜看了个准。
“陈……陈繁……”秦瑜的脸在月光下变得煞白,他透过玉佩的圆环看着陈繁,一只手哆哆嗦嗦的向前摸,似乎想触摸陈繁,可是陈繁在梦里是没有身体的,他又怎么可能摸得到。
“你发生了……发生了什么事?”秦瑜脸上的惊慌让陈繁有些害怕,他刚退了一步,就听秦瑜大喊:“别走,不要走!陈繁,不要走!”
陈繁想开口说话,可是他不仅动不了,也说不了话,被秦瑜这样一吼,到把他给吼醒了。他无奈的起床,点着了屋里的蜡烛,倒了杯凉茶喝下,也不想再睡了,干脆这样坐到天亮。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不到一个时辰之后,远远的竟然听到马蹄的雷鸣声。草原上的夜晚十分宁静,就是一匹马跑动也能听的很清楚,更不要说是几百匹马了,陈繁能听出,跑来的马队人数起码超过八百人。
陈繁刚在想,也不知道是不是胡子又在调兵遣将,可是很快他就觉得不对,这马蹄的声音不是胡马,而是突袭营的混种马,再分辨来的方向,陈繁立刻不淡定的站了起来,那边分明是队伍藏身的山林。
陈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被胡子发现了队伍的藏身地,还是已经被包围了,他跳起来开门叫醒几个士兵就一起冲了出去,这时候伪装已经没用了,如果真的被包围,那就一定要冲出去,即使死剩最后一个人,也要把消息传到太子手中。
浮达镇上的人听到这马蹄声,全都关门闭户的躲了起来,如果细听,还能听到慌张的藏匿东西的声音。这个小镇因为常年经营贸易,可以说富得流油,很多部落都会在没有粮食的时候跑来劫掠一番,所以他们都有自己暗藏的地窖,一听到夜晚有大队的马蹄声,本能的就是先把好东西藏起来。
跑上街道的只有陈繁他们五个,他们刚刚在街边站定,就见秦瑜一马当先的冲了过来。
“陈繁!”秦瑜猛的看到陈繁,惊喜交加的将他一把拉到马背上,马蹄声不停,带着身后的部队直接穿镇而过。
陈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上马,然后被秦瑜紧紧的圈在怀里,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秦瑜的一只手还在他身上摸来摸去,鼻子甚至凑到他的脖颈处闻了又闻,薄薄的嘴唇不断的在他脖子上划过,简直让陈繁暴躁得想打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繁用力推开秦瑜,黑着脸说。
秦瑜盯着陈繁的脸看了许久,似乎突然清醒过来,疑惑的说:“你……你没事?”
这下轮到陈繁迷惑了,他说:“我有什么事?”秦瑜似乎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这顿时引起了陈繁的怀疑,声音也提高了许多,说:“秦瑜,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突然带队伍从山里跑出来,你知不知道这样等于把所有人都暴露了。”
秦瑜何尝不知道呢,可是刚才自己分明看到了陈繁的魂魄,那飘飘渺渺的仿佛一碰就会消失的样子,让秦瑜什么都顾不得了,那一瞬间,他只想把陈繁救回来,如果不行,起码也要死在一处。
可是现在,陈繁还在他怀里,不仅没有死,还双眉倒竖的瞪着他,他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手臂微微用力,把陈繁搂得更紧一些,说:“别慌,我知道该怎么做。”
陈繁刚要说话,远处突然传来大队人马的声音,他的脸一下就白了,难道是惊动了王庭那边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