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蓬,我是川辽,你怎么了?"川辽跪在地上,努力拼出个笑脸以显示自己友好的一面,其实他心里堵得慌,昔日的好友如今痛苦哀嚎,他到现在连对方的伤口都没看到,痛苦的根源在哪?他要设法搞清楚这一切.
我一定要帮他!川辽听到自己在心里说道.
谢蓬在模糊的泪影中看清楚了面前的人是谁,喉结稍微滚动了一下——其实他很开心,想要笑一个.
"川、川辽,快帮我,痛!痛啊好痛。”说完这句,谢蓬不光止不住掉眼泪,连鼻涕也流了出来。
“他应该是被树脂黏住了,这种东西粘性很强。”柳继函跳起来用手指从树木高处沾了一点,还未凝结的透明树脂入手即干,光滑的皮肤被它弄得干巴巴的。
“你后面被黏住了,我们帮你弄开。”川辽有点不知所措地安慰着谢蓬,另一边拿出浪刀,对准其后背的那滩白乎乎的树脂,打算切开。
大伙手上都没闲着,齐心协力地帮忙。胡妙霏从手镯里拿出个瓷碗放了一粒洁白的药丸进去,柳继函从腰间解下水囊,佘金辉帮忙拔掉周围乱糟糟的蕨类植物,让谢蓬有更大的活动范围,周子杰挽着谢蓬的衣裳,以免川辽的奇器划开布料。
“嗯?”在川辽小心翼翼地切割树脂时,某个瞬间有股寒气从刀脊传到了刀柄上,让他下意识想要撒手,还好他并没有那样做。都切了一半了,他不可能放弃,况且,他的注意力大部分集中在谢蓬的脸上,生怕自己动作太大扯得他更疼。
“小心点,他后背肯定受伤了,这些树脂有腐蚀性。”柳继函抬起食指,上面红通通的,还有点痒。
“这样可以吧?”川辽尽量放慢手上动作,关心地问了谢蓬一句。
谢蓬喝完那碗药丸泡的药水后,感觉稍微有点精神了,闭上眼睛点了点头,算是对川辽的回应。
凌司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并没有任何表示。他在思考.以前他看过一些关于衙役查案的书籍,对上面的故事还有点印象.他把这里当作是案发现场,附近他已经侦查过了,地上湿漉漉的,有人经过的话很明显会留下脚印.
刚刚他用树枝量了一下谢蓬靴子的尺寸,除了他以外,凌司发现,还有一个比在场各位都要小的足印,这个小足印在谢蓬身边的区域发现的最多,最后离开时走的是另一个方向,没有和众人碰见.谢蓬现在迷迷糊糊的,说话不清不楚,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还要耐心等待.
谢蓬为了啥来这里?真的是按照约定来这里等川辽的?那个小足印说不定和他有关系,说不准是亲戚或者邻居,又或者别的什么人,当时谢蓬见到了什么或者遇到了什么麻烦,导致他陷入困境无法挣扎,一直在呼喊救命,凌司心中的疑惑随着思维的发散像叠棉花似的越叠越高.他觉得现在有一股澎湃的气血在涌动,作用在精神上,他觉得探案的魅力就在此,揭开答案的过程一点也不能马虎,他小眼滴溜,继续寻找关于"案件"的相关线索,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蛛丝马迹.
白乎乎的树脂难切得很,川辽切着切着就已满头大汗.随着树脂被切开,露出里面一个拳头大的小孔,上边围着的小飞虫一见那个孔洞就立马蜂拥着钻了进去,一股恶臭随之散发出来,像那种死老鼠的味道.
川辽的注意力集中在谢蓬身上,哪有心思看这些.“啊!”从孔洞里钻出一条黄闪闪的东西,川辽在猝不及防下被咬了一下,那玩意狡猾得很,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对方又缩回了洞里.
“你们看见了吗?那是什么!”凌司瞪大了眼睛道.其实这不是个疑问句,而是肯定句.所有人都看见了,那黄闪闪的东西还摆着两条胡须,和佘金辉手中的"龙王"长得一模一样.
而当事人川辽的手,感觉像是像麻痹了一般,那片皮肉瞬间失去了知觉,握着的浪刀"嘡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给我看看."胡妙霏拿起那眼见肿起来的手,仔细观察伤口,判断是否严重.
川辽摇头,他倒觉得没什么,就痛了一下就没了,可手上的动作却显得很僵硬,手背处破了点皮,伤口也不大,就两个小点,估计是那东西咬的.让他没想到的是,尽管并没有太大的不适,但手背处的皮肤却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这个动作是无法控制的.可他并不想大家都用这种奇怪的目光看待自己,于是乎,川辽抽回了手,装作随意地用另一只手接了点唾沫,抹在伤口处,道:"真没事,又不痛,过一会应该就好了."说罢,他还用力挥了挥手臂,证明自己"好得很".
"那可不行,不理它的话说不准手会废掉."胡妙霏不同意他的说法,幸好,她们跑马道院之前分配过一些解毒的丹药,此刻她慷慨拿出,和水让川辽服下.
原本还有心袒护自己养的"龙王"的佘金辉,在凌司气冲冲的连番逼问下,选择和树蚯蚓一刀两断."凭什么交给你,它是我养的,我自己动手行了吧."在这事上面他还想留点面子,嘴上说得老凶老凶的.把"龙王"从瓶子里放出来时,他还有点舍不得.但见凌司那要动手抢的样子,一咬牙把心横起来,一脚结果了这条虫子的性命,再抬起脚时,看见那滩血肉模糊的东西,还厌恶地往树上蹭了蹭鞋子,嘴里骂了一句:"真恶心,弄脏我鞋子."
"谁带了手帕,借来用用."周子杰从谢蓬后背看到破损的衣物上还有血迹继续渗出,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尽管这是个预料中的结果,但众人看着谢蓬血迹斑斑的后背忍不住揪心,他身上穿的那件浅青色衣服流有大滩的血迹,直到现在还是湿漉漉的,不难想象衣服下面的伤口有多严重.
胡妙霏给川辽的伤口撒了药粉,罐子里还留着一些,她见佘金辉脱下袜子想往谢蓬身上按着,结果痛得对方龇牙咧嘴,皱眉道:"别这样,拿干净的东西才行."佘金辉无辜地摊手表示没有.
这个大鲁粗!越帮越忙.还没查看谢蓬伤势,她也不好用药,于是胡妙霏让柳继函接替川辽,先把谢蓬解救出来再说.
柳继函并没着急下手,他盯着谢蓬后背的那个拳头大的树洞,联想到很多东西.首先还是要堵住这个洞,免得再被偷袭,他觉得佘金辉手上的空瓶子正合适,要了过来,直接塞了进去.
他别好斧头,拿起川辽的浪刀,小心翼翼地切着树脂,栗色的光芒覆盖住浪刀,这把奇器显现出和平时不一样的色彩.
接下来的过程并没出啥意外,但是,旁边的周子杰却扛不住了,满头大汗不说,连腿都开始打颤了——随着谢蓬与树脂分开,他的重量都落在了周子杰手上,而周子杰却不能撒手,一撒手不就掉地上了么,掉地上还是小事,这个动作肯定会牵扯到谢蓬的伤口,导致进一步恶化.旧伤未愈添新伤,那可白忙活了!
他的做法是保持谢蓬现在的姿态,尽量别活动,这样能减轻谢蓬的痛苦.尽管这是周子杰的猜想,但这个举动无疑是正确的.谢蓬从获救到现在,脸色虽没起色,依旧呈现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但脸上所表现的痛苦却少了许多,偶尔还有精神睁开眼睛看看别人.虽没有说话,但大伙都能感觉到他的谢意,那种带着感激之意的眼神让人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让我来."佘金辉快速顶了他的位置,没多久,柳继函就把谢蓬扶了下来.
谢蓬现在以俯卧的姿势躺着,以至于不能看到头顶各位的表情——川辽眼角湿湿的,帮他撒药粉的胡妙霏,手上还在轻微地打颤,佘金辉是别着头,不敢继续看下去,谢蓬背部的肌肤几乎被树蚯蚓啃得血肉模糊,尤其是靠屁股的脊椎尾端,有个比拇指还要粗的血孔触目惊心,连柳继函也不敢随便断定,是否还有树蚯蚓留在了谢蓬体内.
这一切谢蓬是不知道的,如果说刚才他还有点力气坚持着配合营救,那现在的感受是浑身酸软,疲惫好像一张大棉被,劈头盖脑地遮盖了全身的触觉,就连周子杰不小心碰到了那个血孔他也没吭一声.
接下来怎么办?由于不同的意见,分成了两拨人.柳继函和凌司觉得先问清楚谢蓬,让他说下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再做行动,以免在回去的路上遭遇陷阱,尤其是那种连野猪都吃的蜘蛛网,怪异得很.
而川辽、佘金辉和周子杰主张尽快撤出这片树林,谢蓬的状态不好,他需要一个大夫。因为川辽隐约中看到了谢蓬腮帮子那有条状的物体在里面活动,这一定是树蚯蚓!大惊之下的川辽想要把发现告诉旁边的周子杰时,那玩意又从谢蓬的耳根处消失了,说不定钻进了耳蜗里。
“嘭”平地一声脆响发生在佘金辉屁股后面,那塞树洞的瓶子突然瓶体爆碎,从底部窜出一条黄紫双色的树蚯蚓,那个头比抓的大多了,直径几乎和拳头有得一比。“我造!”佘金辉尽管快速吹了个泡泡进行防御,但还是稍慢了一步,裤腿上的布料被那玩意咬了个小洞。
还好瓶子限制了这条树蚯蚓的行动,它从破碎的底部搞了次偷袭没成功,很干脆地缩了进去,那黑色的长得跟刺一般尖的毒牙给佘金辉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胆战心惊之余,他还不忘比划着自己的新发现,说得唾沫横飞。不过,他是捂着屁股说的。这尴尬样的动作让人忍俊不禁.
"让我来."柳继函掌中生出一朵火苗,屈着中指向前一弹,准确地落入了树洞里.法是好的,可火苗没两下就熄灭了,根本不奏效.
"啊、好!痛······”俯卧在地的谢蓬在这一刻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痛苦,头颅高仰着,全身青筋尽现,那种感觉就像一只遇到危险炸毛的猫。
“谢蓬!”川辽大喊,下一秒谢蓬两眼一翻,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晕了过去。眼疾手快的川辽一巴掌拍在他脖颈处,“啪”的一下,又响又亮。“你在干嘛?”周子杰不懂他这种迷惑行为,抓住了他的手。
谢蓬那块被击中的皮肤下,有条状物在游动,被川辽这么一拍,迅速往背部逃窜。这时大家都盯着川辽,让他给自己做个解释。
川辽此举是迫不得已,待大家知道缘由后,不禁为谢蓬的处境感到担忧。都被外物钻进体内了,危在旦夕啊,他们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听说有些虫子会吸血,一个人的血要是被吸干了,就会死的。”周子杰想起类似的现象,说道。
“死”这个字眼再次出现,让人不禁联想起昨天的李才盛。如果说在这之前孩子们对死亡一无所知,那现在他们隐约知道了死亡的含义——意味着消失。
“他肯定中毒了,这玩意有毒,李才盛估计也是中毒才会死的。”柳继函推断道。
“有可能个头越大,毒性越强,和蛇差不多。”凌司思索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佘金辉趁大伙不注意,以一棵大树做掩体,拿出块方格大小的铜镜,扭过身来,对着裤腿破损的口子里里外外照了个遍,完事后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咬到。”他闭上眼睛,想着等下还是要问胡妙霏拿点药粉擦擦才行。
“你在干嘛?”凌司冷不丁地在他背后出现,吓得佘金辉头皮一麻,忙摆手解释道:“没、没啥啊。”
还照镜子呢!凌司见他拿个女生才用的小镜子晃来晃去,内心忍不住鄙视了他一番,嘴上催促道:“快过来帮忙。”
他们七手八脚地将昏睡中的谢蓬放上了马背,柳继函翻身上马,率先离开,他要把谢蓬送到最近的医馆救治,时间宝贵,一刻也耽误不得.
其他人看着谢蓬那半死不活的模样,心中颇多感触.回想起之前"抓奇虫"的大热行为,现在才觉得后怕.
从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来看,树蚯蚓这种看似人畜无害披着漂亮外衣的奇虫,体内有毒素不说,还喜欢搞偷袭,害人性命,川辽等人对它的印象是跌入了谷底,感觉自己之前受到了蒙蔽,这玩意就是个害虫,谁养了谁倒霉.
"见它一次消灭一次!"川辽握着拳头像是宣誓.
回来的路上,很不巧,他们碰到了冤家,不远处还是有跑马道院的人在守着.
这些人竟然还在,可别起什么幺蛾子!待众人走近一看,佘金辉和凌司率先笑出声来.哟呵!是许家光这小子啊.
尔林庆和裴渝民应该是调岗了,剩下许家光和另一名没见过的道童在这里值守,而且他俩的站姿十分标准,腰挺得很直,看上去一副尽忠职守的样子,和刚才的散漫样判若两人.
果不其然,才刚靠近,两人就伸出手臂阻拦,许家光率先开口:"慢着,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何进树林?"
我们哪里来的刚不是说了么?你这傻鸟装啥装,佘金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拦着了要说话的凌司,走到了他面前,嘴角还嚼着一丝笑意,道:"是我,你没事吧,刚不是见过么?怎么,还想找打是不是?"
另一位道童见他说话蛮横的,横眉竖起,指着佘金辉鼻子骂道:"哪里来的野小子,这里容不得你放肆!"
"我今天就横了,你能把我怎么样."佘金辉最讨厌别人指着自己鼻子,出手快如闪电,直接把伸到自己跟前的手指给掰了.
"哎哟哟,痛死我了."那位道童按理不会如此大反应,整得眼泪也出来了,佘金辉狐疑地皱了皱眉头,他就势蹲了下去,仰头大喊:"师叔救救弟子!"
这下麻烦大了!佘金辉脑袋一下子清醒了,好演技啊!这人不还手原来是有所依仗.还没待他松手,耳边有个声音响起,接着一片叶子以利箭的速度打在自己手腕处,他手上的劲一下就散掉了,整个手掌麻乎乎的,使不上劲.
这一切许家光都看在眼里,好得很嘛,胖子让你横,这次踢到板板了吧!在心中暗自幸灾乐祸的同时,他脸上摆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对着说话者所在的位置鞠了一躬,道:"师叔威武!"
在众人寻找声音的源头时,头顶高远的树冠上响起一些树叶摩擦的沙沙声,然后一个瘦高瘦高的老头直接从上面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地上,这人须发半白,整张脸最突出的位置是高而长的鼻子,说话自带一股逼人的气场,他开口问道:"你是哪里来的弟子,如此不讲理?"
旁边的许家光适时插嘴:"禀告师叔,他们是杏逢堂的道童,刚才与弟子有些矛盾,弟子身上的伤就是被他们打的,请师叔给弟子主持公道."说罢,还真的撸起了袖子,将上面的伤势一一展示出来,添油加醋地加以说明.
众人听他一说,嘿哟,还真敢说啊!这不摆明恶人先告状么,连知晓缘由的胡妙霏都看不下去了,直接出声:"停停停!"
"小女娃你有什么要说的?"老头瞪了她一眼,瞳孔中似乎有束光射了出来,贼亮贼亮的.乍一看,这鹰钩鼻配这眼睛还真有些老鹰的特征,不愧是鹰峰道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