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一生都会经历很多变故,这些变故都是始料未及的。
就比如吃饭,有的人就是吃着吃着,人就没了。
再比如,广宗城外的这些官军,招安的程序已经走完了,城外的敌军也变成友军了。
他们打开了城门,主动出来了,为表示诚意,兵器缴了,甲胄卸了,这下大家伙可以安安心心的吃顿饱饭了吧。
天气不错,冬日暖阳,风和日丽,一张面饼,一碗鱼汤,
仗打到现在,上一刻还是你死我活的仇人,下一刻人家却好吃好喝的招待你,这种变故虽然难以想象,但又有谁真的会去细究呢,因为一切都是上面安排好的,细究也没用。
可随着那雷公所部振臂高呼“不留活口”的时候,
官军士卒慌了,
各级将领也懵了,
这是什么意思?玩的哪一出啊?
将军呢?常侍大人呢?
现在大家不都是自己人了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不再和对方解释沟通一下?
官军将士们心中还存有极大的希望,希望大家能够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是,
当西边的两万黄巾军挥舞着兵器朝着他们冲杀过来的时候,他们才明白,他们心中的希望只不过是幻想而已。
官军这边饿得久了,无论是警觉性还是身体,都已经虚弱不堪了,他们身上既没有兵器也没有甲胄,士兵找不到长官,长官找不到士兵。
此时面对冲杀过来的黄巾军,他们甚至连平头老百姓都不如。
由于雷公早前便将骑兵给了张硕的硕字营,所以麾下的兵马便以步卒为主,骑马的,算上哨骑斥候在内,不过两百余骑。
但是冲杀这些手无寸铁,身体虚弱的官军士卒,已经足够了。
两百余骑硬生生的撞进了面前的人堆里,一条条人命,在长刀面前,在铁蹄面前,显得脆弱不堪。
慌了,
官军这下是真的慌了,
恐惧的阴霾笼罩着他们每一个人的头顶,他们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字,“跑!”
两万官军如同两脚羊一样,仓惶而逃,北面、西面、南面皆是黄巾军,他们只能向东面逃跑。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去管受伤的袍泽,他们恨不得把前面的人往后扯,将那些拉住自己寻求帮助的同袍一脚踹开。
军纪、袍泽之情,在毫无斗志的溃军面前,没有丝毫用处。
这里的每一幕画面,尽皆被周仓等人看在眼里。
周仓所部的将士们,看着他们的同袍在屠杀官军,心里虽然匪夷所思,但没有人去同情这些官军,甚至,他们也想冲上去一起砍杀,为他们逝去的战友报仇。
“雷公是不是疯了?”褚燕呐呐道。
周仓摇了摇头,叹道:“他疯没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了。”
“什么意思?”褚燕看向周仓问道:“难道少主会……”
说着,褚燕比划了一个手斩的动作。
“雷公是天公将军的心腹爱将,又是少主最信得过的人,少主会留他一命的。”
“那你的意思是?”
“先秦的武安君……”
说完,周仓抬起头,看向头顶上方的太阳,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刻了?”
报时官上前禀报道:“禀将军,现在是午时三刻。”
“倒是个好时辰……”
说完,周仓吩咐左右道:“传令下去,回营!”
“诺!”
中军大营内,张昊盘膝坐在软塌上,双眸紧闭。
黎悦走了进来,在张昊身边附耳了几句。
张昊颔首不语。
黎悦眉头微蹙,低声道:“奴家可替少主将此人除掉。”
张昊缓缓睁开眼睛,看向黎悦没有说话。
黎悦疑惑道:“少主可是下不了手?”
张昊微微摇了摇头,叹道:“黎悦,我不想让你的手上再沾血了。”
黎悦的心中不由一愣,淡淡道:“奴家是太平道培养的死士,死士不就应该为主人去做一些沾血的事情吗。”
“在我心里,你不是死士,你是我的同伴,更是我的亲人。”
黎悦垂首,没有说话。
“此事……作罢。”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怒骂之声,王孚进来禀报道:
“少主,那阉货来了。”
“听到了。”
“雷公命人将自己绑了,此刻正跪在帐外呢。”
张昊皱了皱眉,问道:“那些官军…………”
“都死了,有一小半官军在过清江时,被埋伏在东岸的管亥部尽数射杀了。”
“皇甫嵩呢?”
“赵云带着八百义从赶去救人的时候,才得知雷公并未打算杀他。”
“他还活着?”
“死了,兴许是看见自己麾下将士被咱们屠杀后,无颜独自求生,所以用身上的佩刀自刎而亡,尸首落入了清江之中,身边数十个亲兵,随其赴死了。”
张昊面沉如水,长叹一声。
一代名将皇甫嵩,竟然死在了自己的手里,张昊不甚唏嘘。
用自杀的方式,为自己保全了一份尊严,倒也没有坠了他这国之柱石的名声。
其实广宗这一战,打了小半年,皇甫嵩只参与了这最后的阶段,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皇甫嵩应该能顺利的剿灭黄巾军主力,从而获得属于他的荣耀。
皇甫嵩之所以有这样的结果,并不是因为他在战略上的失误,而是他太想平息这场战乱了。
当初在剿灭张梁部的黄巾军后,皇甫嵩明明可以选择退回曲梁城,不仅能补充粮草军械,还能补充一部分兵员,就算等不到朝廷的援军,也能依托曲梁这座郡城,背靠朝廷掌控的魏郡与张昊进行周旋。
但皇甫嵩并没有这样选择。
他想坚守广宗城,引来张昊的主力,届时,朝廷援军一到,便能对张昊部进行两面夹击,将黄巾军最后的主力尽皆歼之。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朱儁率领的官军被汝南的黄巾军给拖住了,唯一的一支能北上驰援的官军,也就是袁绍部,却被张硕和屠兀骨的近万骑兵给阻拦在了漳水以南。
战争,从来不是一城一地的攻杀,而是要纵览全局,往往一子下错,全盘皆输。
若张昊不是凭借对历史的熟悉,他也不可能走到现在这一步。
王孚好像想起了什么,便开口道:“少主,其实官军里还有两个人没死……”
“嗯,将他们转交给朝廷吧。”
王孚犹豫了一下,说道:“其中有一个,少主您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