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早就给梁九功打过招呼,乌雅玛颜珠落选后,梁九功安排的魏珠便叫住了她,又给她引见了琉璃。
琉璃只道:“二姑娘,德主子有请。”
她听着琉璃的话,只摇头:“家里说了,叫我结束了便出宫去,他们在宫外等我,不能跟别人走。”
她虽是个憨直的性子,胜在听话。
她又道:“你晓得我姐姐是德妃娘娘,可不能对我怎样,让我离开。”
她就堵在那里,动也不动,路过的旁人余光都在看。
琉璃瞥了一眼,让魏珠去叫梁九功,梁九功虽嫌他们这点儿事都做不好,却还是跟着来了一趟。
梁九功道:“乌雅姑娘,请吧。”
玛颜珠虽记得自己选秀时见过这人,却始终记得家里人的话,不肯跟不认识的人走,只一味摇头,眼珠子不断打量这三人。
琉璃微微摇头,心中确信,不是哪个人都有主子那般聪明的。
她开口道:“二姑娘,这地儿人来人往的,若你之后出了什么事,难道我三人还能落下好处不成,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玛颜珠这才反应过来:“是哦。”
她笑了起来,摸了摸发髻,娇憨道:“我把这个给忘了,对不起。”
她说得颇为诚恳,其他几人看着她,也没说什么。
琉璃无话可说的和尹双儿带着玛颜珠去永和宫,魏珠和梁九功下去做事了。
入了永和宫,玛颜珠依礼行礼,得了乌玛禄的同意,才站起身来。
乌玛禄让她靠前坐,她便坐在榻边缘。
乌玛禄打量着:“家里教得你很好。”
她们之间差了十岁,乌雅玛禄进宫那年,玛颜珠才六岁,对这位姐姐的记忆并不如何清晰,更多的是从父辈们口中听到的,这位在皇宫里做主子的姐姐是如何的尊贵,又如何的帮衬家里,他们要如何的对她敬重。
她客气而生疏的笑着,坐在那里,浑身不自在。
乌玛禄瞥了她一眼。
琉璃端上了茶水点心,又一一摆好。
乌玛禄转动手中佛珠,轻声道:“吃吧。”
玛颜珠没有什么胃口,却也不敢拒绝,她小口的啃着,用袖子挡着,等着乌玛禄说话。
乌玛禄问她:“家里可好。”
玛颜珠赶紧咽下去,才道:“家里好着。”
乌玛禄把茶杯往她面前放了放:“润润嗓。”
玛颜珠喝完茶,清了清嗓子,才道:“家里一切都好,主子莫要惦念。”
她看了看左右,不知道该不该说。
那些宫人们早就被琉璃调教好了,虽觉玛颜珠举止不得体,却也不曾有什么轻忽鄙夷的模样,只是一味低头,并无什么反应。
乌玛禄不以为意道:“你尽管说。”
玛颜珠抠了抠裙子边儿:“有了主子的帮衬,家中日子好过多了。”
她道:“额娘和妈妈都惦念着主子,想要进宫向主子谢恩。”
她也说不出个什么名堂,不过是在大人闲谈的时候听到了这些。
乌玛禄也是随口问问,叫人取来了给家中的信,这才对玛颜珠道:“我给你说几件事,你记着,回去给玛法讲。”
“是。”
乌玛禄道:“你回去后让玛法多约束一下乌雅家的人,莫要惹出什么事端来。”
玛颜珠点头:“玛法常叫我们不要惹事。”
“不惹事,不怕事。若别人起的由头,倒也别怕。”乌玛禄并不是个一味忍让的性子,她有她的考量。
玛颜珠道:“奴才记住了。”
乌玛禄想了想,又道:“家中只管老实做事,若要选,只选皇上,别去掺和什么营私结党,朋党斗争。”
“是。”玛颜珠认真的听着,又想起了玛法平日里念叨的事,问她,“主子,那咱家阿哥,咱家也不讨好吗?”
乌玛禄微颦眉道:“那是大清的阿哥,不是乌雅家的阿哥。”
乌玛禄看出这位妹妹有几分痴,也不打算细说:“你不用问,回去只管告诉玛法。”
乌雅家一向没闹出什么事来,乌玛禄心里对乌雅额参这位玛法,还是有几分信任的。
“是。”
两人沉默了下来。
玛颜珠是个烂漫的性子,在家虽会被嫡母和生母念叨,却也并不拘着她,快乐得如同一只小鸟,这里也去,那里也去,骨子里便带了几分痴傻天真。
她最是惧怕自家阿玛和玛法了,他们再严肃威严不过。如今见到这位姐姐,更觉手脚冰凉,讷讷的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她小声道:“主子,奴才被撂牌子了。”
她十分愧疚不安:“皇上让奴才抬起头,奴才心中好奇,便偷看了皇上。”
乌玛禄默默的看了她一眼,微微摇头叹息,笑道:“不必担心,回去后叫玛法好好教你些道理,开些眼界,莫要做个浑人。”
玛颜珠疑惑道:“不都是额娘教咱们后宅之事吗?”
乌玛禄道:“你若嫁的是个寻常人家,自然会内宅之事即可。可若入了那些高门大户,他们又岂会要个只困在内宅的嫡妻。”
“所以,都以娶世家女为荣。”
玛颜珠没大听明白,但也记下了。
乌玛禄也不强求:“总之,把我说的话,回去说给玛法听就是。”
“是。”
乌玛禄又道:“我说的话和给你的信,绝不能假手他人,要直接说给玛法听。路上若是遇到别的人了,也不许跟他们走。”
“玛法也说了这个的,奴才心里都记着呢。”
乌玛禄点了点头,叫宝珠给她装了些糕点,又叫琉璃送了她一对金镯。
康熙虽不许宫中物品流失,但只要不大规模的送出去,这样子的人情往来,却不会和乌玛禄计较。
乌玛禄笑道:“我吃着好,也给家里人尝尝。”
“是。”
乌玛禄道:“琉璃,你去送送她。”
琉璃是乌玛禄的掌宫宫女,一般都随侍乌玛禄身边,有什么重要的事都是让宝珠去外行走。
只有乌玛禄看重的事,才会让琉璃亲自去一趟。
玛颜珠行大礼离开后,琉璃送玛颜珠一路过去。
在宫门口,琉璃看着玛颜珠出去后,等她的女子和玛颜珠说了几句话后,向琉璃行礼,琉璃还礼后才离去。
待玛颜珠回到乌雅家后,进了屋,面对众人的疑问,她摇了摇头:“撂牌子了。”
乌雅魏武道:“我就说,之前得问问咱家大姑奶奶的意见。”
额参毕竟年纪大了,沉得住气,问她:“行了,下去吧。”
玛颜珠记着乌玛禄的话,把信给了额参,又将乌玛禄的话一一复述。
额参算了算时间:“以后我和你阿玛回来后,你就跟在我们身边多听多看。”
“好。”玛颜珠等了一会儿,有些无趣,低头看着衣襟上的绣花,问道,“我可以下去了吗,玛法。”
额参让她下去。
额参把信给乌雅魏武看,和他商量:“不行,咱们还得给二姑娘请个识字的先生。”
乌雅魏武没明白过来:“咱们都是马上人家,姑娘们不舞刀弄枪就算了,怎么就要学那帮子文人。识字顶个鸟用,还不是被咱们在马上得了天下。”
额参对自己儿子们已经不报希望,两个都是憨直的货,也就那位大姑奶奶,有些心眼,能在宫里待得不错。
二姑娘随爹。
所以他一开始,并不强求二姑娘能入宫。别好端端的丧了性命。
他摇头。
不行,这家还得他看着。
不然,得垮。
额参道:“咱们那位娘娘的意思是,娘娘可能给咱们二姑娘订了门好亲事。”
“好亲事?”乌雅魏武重复了一遍。
额参指了指天:“应当不是皇室,但也得是那几家。”
他提道:“二姑娘的婚事,这几天就不要应了,等我回来再做主。”
乌雅魏武答应了。
乌雅魏武虽然没那么多心眼儿,但有些事他想得到的,他问:“要真是那几家,咱们姑娘怕不够格。”
“所以才让你请先生来教。”额参深吸一口气道。
乌雅魏武看着自家老头子:“我的意思是,现在请先生来教,应该来不及了。不如让娘娘把她身边的人派过来一个调教调教。宫里出来的调教二姑娘,总比咱们调教强啊。”
乌雅魏武道:“到时候宫里出来的那位,跟着二姑娘一同去那几位府上。有她们看着,咱们好歹心里也放心不是。”
额参点了点头:“我一会儿给娘娘写信。”
额参多少放下心来,他两个儿子蠢是蠢些,但不至于没脑子。
两人也就散了。
另一边儿,李巧儿自琉璃走后,羡慕道:“主子可真看重琉璃姑姑。”
尹双儿闻言道:“主子身边,唯琉璃姑姑办事再妥帖不过。”
李巧儿慕道:“也不知咱们时候能做到琉璃姑姑这样。”
“等着吧。”
两人也无话说了。
信是晚上到乌玛禄手里的。
乌玛禄翻看了信,想了想,叫人叫来了六位宫女,问了她们,谁愿意去。
六位宫女都摇头不愿意去。
乌玛禄叫她们下去了。
琉璃伺候着她,乌玛禄随她按着额头,口中问道:“你觉着我该派哪几个去。”
琉璃为她细细分析:“奴才和双儿是断不肯出去的;宝珠原是主子为小主子们备着的,去照看二姑娘倒也无妨;雅利奇刚进宫不久,本就笨手笨脚,送出去难免不能如老大人的意,教不了二姑娘;喜姐虽刚来永和宫,却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品性也没什么问题,去一趟也无妨,留下来也没什么。”
琉璃顿了顿,还是说道:“巧儿虽和雅利奇一样,进宫不久,但是同孟得义有私情,现在出不出宫,是两可的事。”
乌玛禄顿住了,偏头看向她。
琉璃重复了一遍:“巧儿同孟得义有私情,现在出不出宫,是两可的事。”
“他们什么时候有的。”乌玛禄奇道,“若孟得义早说,我也不能让他出宫,把他二人拆散。”
琉璃道:“我们也不知道,宫中不许对食,大家心里都记着哩。孟得义离开后,时常给巧儿送来些簪子首饰,我们才知道的。”
琉璃不在意道:“许是出了宫,便不怕“不许对食”的禁令了。”
乌玛禄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我得在宝珠、李巧儿和喜姐里选。”
“主子要是都送去也行。”琉璃道,“若是皇上点头,宫里去几个教养嬷嬷也无妨。只是嬷嬷毕竟不是自己人,未必向着二姑娘。又有些品性不好的,吃拿卡要,听说前朝有公主想见驸马,还要受她们的磋磨……”
琉璃道:“二姑娘那性子怕是拿不住她们。还是咱们身边人好。再说了,要阵仗太大了,难免引人注目。不定其他人心里怎么想。”
琉璃这话说得有理有据,考虑周全。
乌玛禄心中也是这样想的,想来想去,这三人谁出宫都无妨,只是得听听她们自己的想法。
这会儿,这三人倒不反对出去了,只道是主子叫她们去哪儿,她们便去哪儿。
乌玛禄闻言,只叫她们下去了。
康熙还没忙完,不怎么来后宫。
这选秀选了几日,也才选了三个。
待选秀结束,惠妃特意让人去请康熙,康熙原是不想去的,思虑过后,还是去了。
惠妃同他不尴不尬说了几句闲话后,才道:“那伊尔根觉罗家的姑娘,奴才瞧着很好,想留给胤禔做嫡福晋。”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可以,我叫礼部的人去办。”
他提醒了她一句:“你往他房里送人,倒也没什么,只要别弄出孩子来,免得科尔坤他家脸上无光。”
“是,奴才记着呢。”惠妃应下了。
康熙不欲久留,起身离开。
惠妃绞了绞手帕,又坐下了,她打算等胤禔回来再和他说这事儿。
她心里倒也满意。
皇上给太子定的嫡福晋虽出自名家,家中久有传承,却也不过是汉军正白旗,哪比得上满洲镶黄旗的。
这位伊尔根觉罗氏虽祖辈不显赫,但阿玛是户部尚书,那是顶重要的职位,只靠这个便够了。
她虽然不懂朝堂的事,却也知道,有这么位岳丈,到时候胤禔入朝堂,也有人帮衬,不至于独木难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