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不愿听这样的话,带了几分严厉道:“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佟佳皇贵妃有气无力的笑着:“好,这样的话,以后奴才不会再说了,只想请皇上答应……”
她歇了一会儿,才道:“奴才百年之后,皇上切要好好顾着佟家,纵然有什么错,也且留他们一条命罢。”
康熙为她拭去额上的汗,怜惜道:“那也是我的母家,我自是会多照看着。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有太医看着,多调养调养也变好了。”
他安慰她:“德妃身子惯来不好,现如今不也好好的吗。勿要多心。”
佟佳皇贵妃不再说这些话了,说起了别的:“说来,奴才听说德妹妹家里有人选秀,是个美人儿。”
康熙点头:“比德妃要好看几分,又有宜妃的性情,是个妙人儿。”
“皇上不留着。”
康熙由来清醒,闻言只道:“这世上从无一样的花。哪怕是同类的花,也各有不同。我如今已有了她们,还要什么相似的花?”
佟佳皇贵妃伸出手,轻轻搭在康熙手上,轻声问他:“奴才故去后,皇上想奴才了就来这里看看,不要找那朵相似的花好不好。”
她也是个自私的人,她不愿意自己爱的人,在她死后去寻找什么与她相似的人。
她只希望,自己对于自己爱的人来说,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那个。
康熙有点儿不高兴:“你今日怎么总说这些晦气的话。”
佟佳皇贵妃无力的笑了笑:“皇上应下奴才,奴才便不说这样的话了。”
康熙为她捋了捋发:“我分得清仁孝皇后和素真儿,也分得清孝昭皇后和贵妃。自然也分得清你和旁人。”
佟佳皇贵妃心中酸楚,扑在他怀里默默流泪,没有一点儿声音,泪水却不住流下。
好可惜啊,她原也是想过要和他一生一世白头偕老的。
她淋漓的哭了一场。
康熙耐心的等着,等她哭完以后,和她说了几句话,叫她顾好自己,又吩咐莺哥等人要照顾好她的身子,才离开。
佟佳皇贵妃哭久了,有些反胃的呕吐着。
莺哥和红韶忙上前照顾她。
佟佳皇贵妃拉住了她两的手,同她们道:“我把你们送去永和宫吧,你们好好跟着德妃。”
“我命不长啦。”
莺哥听不得这样的话,流泪道:“主子尚且年轻,怎么就要说出这样吓人的话。”
佟佳皇贵妃安抚的拍拍她的手:“我那些姐妹,都有自个儿的体己人,却又尽是些蠢物,不曾有几分容人之量。你们纵然留在她们那里,也未必会以诚相待。”
“你们是我身边人,我得为你们打算。”她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宫中,我瞧来瞧去,也就只有德妃好些,你们去了她那里,我也放心。”
莺哥不听:“主子活着一日,奴才便伺候主子一日。”
红韶也道:“是主子救了奴才,奴才也只愿跟着主子。”
佟佳皇贵妃长叹一声,不再说起这事。
出得承乾宫,康熙问道:“我听闻皇贵妃病情不重。”
梁九功答道:“太医院是这么说的。”
梁九功又道:“太医院说皇贵妃有下红之症,是个难去根儿的病。虽有调养,却也气血两失,体虚,易生病,经不得刺激。但好生调养,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让太医院多上上心。”
“是。”
康熙走了走,前往钟粹宫了。
梁九功看在眼中,并未说什么。
荣妃早收着了消息,从佛堂出来,顺带带着几位和她一块儿抄经的妃嫔迎接康熙。
康熙见到这幅场景,笑道:“你们好大的阵仗,起来吧。”
众妃嫔起身。
“听说我来之前,你们正在抄经,看来是我扰了你们。”
荣妃只道:“不曾。”
康熙让其他的妃嫔下去了,让荣妃坐下,随后才道:“你这些年,越发避世了。”
他斟酌道:“皇贵妃和德妃身子不好,素真儿和宜妃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这宫里也就只能劳你和惠妃了。”
“是奴才的本分。”
两人沉默了下来。
康熙把玩着手上珠串,问她:“老三你没给他相看人家?”
荣妃道:“胤祉年纪尚幼,下回选秀再相看也来得及。”
今年八旗选秀,出身最好的被惠妃定了,余下的,还不如等下次再看。
这些打算没必要说给康熙知晓。
荣妃早就和康熙离心离德。
当她见过他真的爱人的样子,她便再也不曾真的指望过他。
她见他不走,也只能强打精神应付他,只笑道:“说起来,胤祉那孩子近些日子跟胤禛关系不错,还约着一块儿读书。”
康熙起了点儿兴致:“哦?胤祉爱护弟弟们,这很好。”
荣妃道:“前些日子去慈仁宫,见太后,闲聊几句,胤祺那孩子只会满蒙的话……奴才寻思着,要不还是让胤祺跟着兄弟们一起才是。”
康熙摆手道:“太后舍不得,等过个几年再说。”
他笑道:“我同宜妃都只希望孩子快乐就好,会不会这些东西不打紧。”
“皇上是个慈父。”荣妃口中答道,心中却记下来了。
两人不咸不淡说了几句,康熙才离开。
乌雅家催得急,半个月内连来三封信。
乌玛禄接到后,想了想,叫琉璃走了趟乾清宫。
梁九功知道这等只是小事,却也不敢擅专,还是向康熙告知了一声。
康熙停下笔,想了想:“也不是多大的事,允了就是,余下按例即可。”
康熙当年定下宫女出宫制度后,数年内,多有删改。
至如今,规矩便是:因有过犯被逐出宫者,不赏。因疾病、笨拙或别项事故,本主令其出宫者,须经敬事房总管太监、首领太监等验看真实。
得预先奏明,方准出宫。
乌玛禄是按规矩走的。
而其中,其进宫十年或十年以上者俱赏银十两,不满十年的不赏。
出宫女子,按例给赏银。
其在皇太后、皇后、皇贵妃、贵妃、妃、嫔位下役使者,由本主自行赏给,不支官赏。
其在贵人、常在、答应位下使役者,进宫十五年以上的赏银三十两,十五年以下的赏银二十两,十年以下的赏银十两,皆由官赏支给。
而,凡已经出宫的宫女,不准再行进宫,不准泄露宫中一切事情,不准本宫首领太监等代为传信,也不准派人到宫门给本主请安。
梁九功忙道:“奴才知道了。”
康熙微微点头,自言自语道:“她是个本分人,没有出错的时候。”
复又批改奏折。
因得了康熙应承,梁九功让魏珠陪琉璃去了趟内务府。
内务府总管核实后,晓得是那位永和宫德妃的意思,见魏珠也在,知道乾清宫那边儿也答应了,没多作犹豫,便应下,放二人出宫去。
虽繁复了些,却合规矩,真追究起来,也不至于担责。
送二人出去时,是琉璃送的,也依例给了遣散钱。
乌玛禄前日便同她们说了,要她们去了乌雅家后,时时提点着那位二姑娘玛颜珠,叫她不要惹出事端来。
二人自是答应了的。
乌玛禄又与二人单独说了几句,才让她们下去。
乌玛禄询问了宝珠:“你没喜欢的人?”
“奴才不曾同谁有过私情。”
乌玛禄点头道:“你跟着我许久,到时候帮我多看着我那妹妹。”
她招宝珠上前,抚了抚宝珠的额:“你是要跟我妹妹一同去钮祜禄家的,打点家宅上下,还要你多教教她。”
宝珠流泪道:“奴才愚笨,恐怕不能够胜任,反而丢了主子的颜面。”
“不怕,你记着,你背后有我。余下的,多上心些就是。”乌玛禄温柔的笑道,“皇上答应了我,要给她找一门内宅干净的亲事,想来没什么大问题。”
她点了点她额头:“你是我身边出去的,怎么会差呢。”
宝珠也只能应了。
乌玛禄想了想,道:“你之后有什么相中的人,只管叫我玛法或她为你说和。”
宝珠有点儿羞窘。
乌玛禄只笑道:“你是我的人,如何不能嫁个好人家了。”
宝珠点头不语,算是默认。
乌玛禄给了宝珠一封信,只道是她不想留在乌雅家时,给额参或玛颜珠皆可。
宝珠应了。
宝珠出去后,乌玛禄让李巧儿进来,给了她一封信,然后道:“我从琉璃那里知道你和孟得义的事。你出宫后,挑个合适的时间,把这信给我玛法,便去寻孟得义吧。”
李巧儿却迟疑了起来:“我出宫后,如何和他一个……一个……”
她说不出口。
和太监对食本就不是个好名声。
在宫里也就算了,她若待到三十岁出宫,嫁个太监也就算了。
偏她现在,不足二十,叫她出宫后还与一个太监厮混在一块儿,叫她如何能应。
乌玛禄见她这样,知晓她什么意思,也不好评价什么。
乌玛禄只道是:“我并不是叫你非要和他在一起,只是给你个机缘。到时候,你若想离开,不管你是回家,还是去找他,有了这封信,你都可以离开。”
她笑道:“也不独给你,宝珠也有。”
李巧儿冲她磕了个头:“奴才对不住主子。”
“你道什么歉。”乌玛禄奇道。
李巧儿摇头,脸上满是泪水:“主子一心为奴才考虑,奴才却让主子失望了。”
乌玛禄静静听完后,叫她起来说话,问她:“你是怎么打算你们以后的?”
“他是个好人,他也是真的对我很好很好,只是……只是……”
“只是他身体有缺。”乌玛禄知道她在意什么。
李巧儿点头,泪水止不住的落下来:“若只奴才一个,管他什么呢,哪怕是天塌下来,奴才也要与他在一起。可奴才家中尚有父母兄弟,真要与他在一起,恐连累家人一同受嘲笑。”
说到这里,她也不怕有什么丢人的了,她说:“奴才本想着三十岁出宫,同他一块儿,也就没人说什么了。那时我年纪大了,能有人要,也就不错。纵然是奴才老子或兄弟,也不能说奴才什么。”
她苦笑着:“是奴才对不住主子。”
乌玛禄迟疑道:“倒是我想当然了。趁着还没出宫,不如叫喜姐与你换个出宫的份额。”
乌玛禄想了想,又道:“又或是你出宫,先与他在一块儿,平日里该往家寄钱便寄钱。等你年岁大了,再带他去见你家里人。”
李巧儿心里有些沉重,捏着手上的信,半晌才道:“奴才不知道,但奴才想出宫。”
乌玛禄点头,让她出去了。
乌玛禄心中有微微的叹息。
她总想着能让所有人都好,但世间几时得过双全法?
她闭目养神,慢慢的想着事。
永和宫的事一向都是琉璃在处理,等到琉璃将两人都送出宫后,她回来与乌玛禄说了,乌玛禄点头权作知道了。
琉璃想了想,又道:“今年出宫的人不少,内务府调人要花上些时日。奴才寻摸着,便同他们说了,咱们宫里不急,横竖今年内务府秀女要进宫了,到时候选些新进宫的也不是不行。那些久在宫中的,谁知道是谁的人。还是稳妥些好。”
乌玛禄对此并不反对,点头同意。
琉璃想起了自个儿送人时的听说的事,略微斟酌后,还是说出来给乌玛禄解闷。
她道:“奴才送她们的时候,听说奉茶所那边儿有个宫人和乾清宫的太监有了首尾。挨了罚,恰逢也到了岁数,被赶了出去。不过面上还留了体面,说是到年龄了才送出去的。”
琉璃迟疑道:“听说姓戴佳。”
乌玛禄闻言只道:“且随她们去吧。”
琉璃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宝珠与李巧儿二人出得宫门后,便上了乌雅家早就派来等在宫门外的马车。
迎回家后,额参客客气气的把二人送去了玛颜珠的住处。
给足了二人脸面。
如此,宝珠越发心中忐忑,李巧儿思来想去,亦越发不安。
两人免不了越发端着,做足了模样,对玛颜珠很是严苛,生怕丢了乌玛禄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