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被子哭了起来,泪水打湿被子。
她蠢,所以她想不了那么多。
但她不是个坏人,所以她做不到去害别人。
她只能不听不看不闻跟永和宫有关的事。
她想要皇上爱自己,想要自己的孩子能好好过日子。
可是,皇上最爱的好像不是自己。
她头一次生了烦恼。
画意在门外敲了敲门:“主子,皇上派人送来了一对手镯。”
“不……”话音一出口,她又舍不得,她擦干了眼泪,“送进来。”
画意打发走了小太监,端进来了一对白玉镯。
宜妃戴在手上,打量着,又快活了起来:“真好看。”
“主子皮肤白,戴这个就更白了。”画意夸道,“整个后宫,没有比主子更好看的人了。”
宜妃的伤心来得快,去得也快:“那是。”
她命令她:“快给我梳妆,再给我找套配这镯子的。”
“好。”画意笑道。
扶着宜妃,让宫女芃花给其梳妆,她去给宜妃挑衣裳。
画意微微笑着,她家主子真好哄。
她喜欢自家主子。
咸福宫中,宝音得了位份晋升,皇太后心喜的让她歇息几日再去。
宝音让人去叫袁青青。
苏日娜奇道:“格格为什么要见那个被皇上厌弃的人。”
宝音吃着奶粥,不以为意的笑道:“当然是要固宠。”
苏日娜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跺了跺脚:“奴才知道啊,奴才就是问为什么格格不自己固宠,反要把这样的机会给旁人。”
宝音放下勺子,呵道:“你啊,你多长长脑子吧。难不成,你以为他封我当妃子,是喜欢我?他但凡上了心,怎么会不给个封号?无非是做出来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看的罢了。”
苏日娜讷讷道:“可贵妃……还有储秀宫的格格不也没有封号吗,可她们位份同主子一样尊贵,宫中能成为妃的有几个。”
“是啊,因为我们的身份足够高,所以我们才都成了妃。”宝音让她把奶粥撤下去,又上了蜜饯干果,“像皇上这样的人,他若是不喜欢这个人,是绝不会把心思放在给人取封号上。”
苏日娜同她是从小长大的交情,所以在很多事上,没有像别的奴才对主子那样忌讳。
她半开玩笑道:“那格格觉得,有封号的几人中,皇上最喜欢谁。”
“谁知道呢?”宝音不以为意道。
宝音还要再说,但是袁青青已经来了,宫女通报之后,宝音让宫女将她带进来。
宝音打量着她,笑道:“果然有几分姿色。”
袁青青和乌玛禄自然是不像的,乌玛禄的面容更便艳丽一些。
若说宜妃是枝头桃花,言笑晏晏。
那乌玛禄的长相便如同繁复到极致的重瓣山茶花,只她惯常是慈悲稳重的,便压下了这种艳。任谁看了,只觉得她是个天大的好人,反而不太在意她的容貌。
这后宫,谁想到美人,都会想到宜妃。那样的美丽夺目,性格直爽,谁不喜欢呢?
不过,袁青青虽是个美人,但到底寡淡了几分。
只是,寡淡却有寡淡的好,她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满身风骨,活像个大家出来的闺秀。
宝音问她:“我记得你原先是在永和宫做事,后面背主来了我这里。”
“回娘娘的话,是这样的。”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汉人?”
“妾汉军旗包衣出身。”
“你跟着德妃那么久,她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吧。”
“妾略知一二。”
宝音来了兴致:“你说说。”
“德妃娘娘是个好人。”
宝音退了谈性:“你学她能学个几分。”
“五六分。”
宝音点头笑道:“你要什么,尽管从我这里取,你要像她,比她更像她自己。之后,自然是有你的荣华富贵。下去吧。”
袁青青退了出去,偏头看了看日光,满目破碎。
日头正好,她想要的也会得到的,对吧。
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袁青青在下,若有朝一日,不肖子孙夙愿所得,定然不会辱没我袁家之名。
她收回目光,慢慢往回走去,她的宫女跟在她背后。
苏日娜等袁青青走后,才问宝音道:“格格还没有说,这个有了封号的各位主子中,皇上最喜欢谁呢。”
宝音退了鞋,往床榻上坐着,道:“你怎么就笨成了这副德行,下去多想想吧。”
苏日娜嬉笑道:“主子请来了跟德主子有关的人,自然在主子心中,皇上最看中的是德主子。奴才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是德主子。”
“很多妃嫔都知道,位份不一样,得到的东西也不一样。若真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舍得不把所有好的东西给她呢?”宝音是个聪明而爽直的人,她道,“即便有所衡量,无法许以独一无二的宠爱,也绝不会把她放到轻贱的位置上,让不知情的人无意中轻贱了她。”
“妃位之下不做考量。”宝音意闲闲道,“大清朝是满人入关,可不讲究那些什么只有一后四妃的话。”
苏日娜为宝音摆正了鞋子,垂首道:“如今宫中妃位的,就有八位妃主子,格格说得极对。”
“四个有封号,四个没封号的。”宝音目光微眯,“蠢笨的奴才以为皇上喜欢的,要么是皇贵妃或是宜妃。”
“定然是的。”宝音自问自答道,“皇贵妃是他的表妹,宜妃性格如此可爱,怎么会不喜欢呢?”
宝音看向她:“你说说你印象里的德妃。”
苏日娜迟疑了很久:“……是个好人?”
“几位妃主,哪个不是好人?”宝音意闲闲,“怎么就她接个二个的生孩子,怎么就她单独册嫔。”
宝音提醒她:“宜妃是升得快,是受宠。”
她带了一点儿古怪的笑意:“可惜啊,皇上对宜妃绝无对德妃那样花心思。”
“奴才不懂。”苏日娜垂首,不敢再说。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的着不如偷不着。”宝音笑道,“汉人的话,的确有几分意思。”
她挑了本话本子放在桌上,仿佛有意要看书了。
苏日娜见状要退下去。
宝音慢慢开口:“后宫中的妃子对于皇上来说。就如同草原上的牛羊马匹,对于我来说一样。只有我喜欢的小马驹,我才会给它取名字,就像塔娜一样。”
塔娜是蒙语珍珠的意思,那是宝音的阿布在她十岁生日时,提前送给她的一匹小马驹,是母的。
宝音高兴的牵着小马驹,给它取名为塔娜。
从此,塔娜区别于别的马。
宝音走的时候留在了草原上。
她的阿布说:“紫禁城里没有草原,养不下一只小马驹。”
宝音只能很遗憾的把小马驹留下。
前段日子来信,阿布说塔娜生小马的时候,难产去世了。
阿布还说,塔娜的孩子出生没多久,也去世了。
可是,正因为塔娜是不一样的,所以塔娜才有名字,她才会惦记着塔娜。
宝音笑道:“后人定然会以为封号里非得带些什么矫情汉文,才会定这个封号。才不是。”
她笑道:“就像我在塔娜取名字的时候,只是因为它眼睛就像珍珠一样闪亮,所以才取了这个名字。”
“至于,什么荣惠宜的,若要为她们解释,我自是可以说些高大的玩意儿。”她戏谑道,“可我偏要说,惠是恩惠,生了个大阿哥,所以给你封个妃,是给你的恩惠。”
“荣是,生了那么多孩子,是该给你些荣光恩宠了。”
“宜是你叫我觉得心里畅快,所以就取为宜好了,跟僖有什么区别呢?”她笑眯眯道,“僖嫔,僖,快乐,她让皇上快乐,所以是这个。一旦让皇上不快乐,也就那样,现今儿不还在禁足吗。”
“至于要面子上过得去,那就让汉人的大臣去想啊。他们不是再会这些东西不过吗。”宝音笑道,“要真把宜解释为宜其室家的意思,你瞧瞧宜妃那样子哪点儿宜其室家了,活泼可爱到让人觉得心情怡悦才是。余下的,也大可以往尊贵荣耀的地方解释。”
“不过咱们那位皇上怎么想的,可说不准了。”
宝音笑道:“前些日子,我看书,也看到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苏日娜无奈道:“格格最是聪明,牙尖嘴利不过,奴才说不过你。”
宝音哼了一声,不再逗她。
苏日娜有点儿意犹未尽的意思,问她:“那德?”
“德能怎么解释?不就只有德行极好的人才会有这个封号吗?”宝音笑道,“别的皇朝自是不能这样看的。可咱们这位皇上啊,指不定还真这样。”
她道:“其他几人的封号,皇上可不一定看见了她们,而德,却是确确实实的看见了这个人呢。”
她起了捉弄的心思:“你猜我要这样说出去,会不会给德妃拉一批讨厌她的人。”
苏日娜忠心耿耿:“要奴才去办吗?”
宝音挥手道:“我无端做这些做什么,等什么时候,她犯到咱们手上,咱们再这样也不迟。”
苏日娜叹道:“格格不仅人美,还心地善良。”
宝音哼笑道:“不用哄我,赶紧下去收拾东西,下午去慈宁宫看看太皇太后吧。”
“太后不是让格格不用去吗?”
宝音将书掷给她,笑道:“你是笨蛋吗。太后可以这样说,咱们可不能这样做。”
苏日娜接过书,等她说完了,将书放在桌子上,才退下去安排。
宝音百无聊赖的翻着书,意兴阑珊。
好小啊,这么小的一片地儿。
塔娜就这样死了……
她还不曾骑着它在旷野上奔腾呢。
她讨厌紫禁城,也讨厌钻营这些的自己,还讨厌尖酸的自己。
她若是能留在草原上就好了。
她来这里很久了,可她还是更想家。
永寿宫,钮祜禄贵妃知晓这些后,只是略带嘲讽道:“民间那句话果真是对的,咬人的狗不叫。”
后面却不肯说什么了,而是让人抱来了自家的小格格,她看着小格格,满目温柔。
她叹道:“老十要在身边就好了。”
承乾宫的佟佳皇贵妃得知皇上送来了东西,只叫人把东西收起来,自己一个人卧在榻上,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红韶有心撺掇莺哥进去问问。
莺哥唾了她一口,谨慎道:“我知道我没你聪明,所以才不会听你的话。你不要再打我主意了啊,我警告你。”
红韶气笑道:“她是咱两的主子,让你进去看看主子的情况,怎么样。”
“你怎么不去。”
红韶讶异的打量着她,好吧,孩子大了不好骗了。
红韶见哄不了她,便道:“我去见小主子了,不与你说这些话。”
“去吧去吧。”
莺哥随她去。
要不是小主子问她:“莺哥姑姑,怎么红韶姑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她还发现不了呢。
小主子可精着呢。
莺哥看了一眼屋子,有些迟疑,但到底只是忧心忡忡的看着,并不进去。
储秀宫中。
素真问莲心:“佟佳姐姐什么时候好。”
莲心道:“佟佳主子没什么精神,不大接帖子,主子还是好好练筝吧。”
“练这些筝有什么用。”素真不大乐意,“皇上不喜欢,来了也只是坐着说话,就算我把筝炼出花来,又有什么用呢?”
莲心劝她:“主子要一直待在宫里,虽然不喜欢,但总要学个什么,好打发时间。”
素真知道她说得有道理:“我不就在向佟佳姐姐学棋吗?”
莲心欲言又止,却又还是劝道:“奴才说个大不敬的话,若是有朝一日,佟佳主子去了,主子又该如何呢。”
素真发了脾气:“不许说佟佳姐姐坏话了,你下去,你给我下去。”
她把桌上的茶杯推到地上,发了火。
莲心微微摇头叹息,退下了。
永和宫中,乌玛禄昨天回来后就不大舒服,歇了一整天,下午才起来,用了些粥,知晓康熙送来了赏赐,只叫琉璃收好,也没有看一看的心思。
康熙自打被乌玛禄哄完,多少也舒坦些了,开始察看堆积奏折,不大来宫中。
慈宁宫中,太皇太后的病情也稳定下来,虽然不怎么见人,好在不用太医日日夜夜的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