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乌玛禄起身,摸了摸她的鬓发,“你说,你喜欢老四。”
宋意瘫软在地,忙磕头道歉:“不曾不曾,那是奴才胡说的。奴才得了疯病,说的话哪儿能当真。”
乌玛禄弯腰看着她:“你能一辈子待他好么。”
宋意怔住。
乌玛禄坐下看着她:“他如今的嫡福晋,秉性纯良,并无过错,家世颇优。不会无故休弃。”
她摊开了告诉她:“说实话,我很喜欢静姝那孩子。”
她告诉她:“静姝就是老四的嫡福晋。”
“你的家世,入他府中也只是侍妾,是他的格格。”
“他今生今世,绝不可能与你一生一代一双人。”她平静道,“所以,你还是要爱他,要待他好吗?”
“不不不,奴才不敢。”宋意连连拒绝。
乌玛禄定定的看着她。
乌玛禄转了话:“听你之前说的,你原不是这里的人。”
宋意不敢说话。
乌玛禄道:“说来听听吧。”
琉璃劝她:“不过是些疯话。”
乌玛禄笑道:“在宫中待着,也是无趣,听些有趣的疯话也未尝不可。”
琉璃不再劝了。
宋意小心翼翼的开口,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乌玛禄道:“你说,你在的年代,女子也可抛头露面走在街上。”
宋意点头:“我们那时,女子也可以读书,又有学校,就是你们现在的私塾。”
琉璃颇为惊讶。
宋意道:“在学校……嗯,在私塾里,奴才和他们的关系很好,也会互相借话本。”
宋意说:“奴才成绩不好不坏的,我爸妈……爹娘只说我不要和学校的小子早恋,好好读书才是正理。”
乌玛禄点头:“你们那时有大清吗。”
“书本上看过。”宋意道。
她本来有许多话要说,但是被喜姐好好教导过之后,她知道在这个时代有些话是不可以说的,所以她闭嘴。
琉璃暗自诧异。
乌玛禄倒也觉得是,否则宋意不会认出老四。
她想了想,又问宋意:“你们那个时候,有什么有趣新奇的事吗。”
“奴才听说,星舰将会在两年后投入使用。”宋意解释道,“星舰就是可以在宇宙里飞的船。比一般的飞船还要大。”
乌玛禄愣了神。
宋意和她不是一个年代。
她在的年代,太空站都寥寥无几,又怎么会有星舰。
她柔和的看着她:“你在那里,多大了。”
“十六岁。”
乌玛禄看着她,微微叹息:“还是个孩子啊。”
她不再问什么,起身道:“这些日子你好好想想吧,若是你愿意为老四的侍妾,我替你说和。你若是不愿,也可留在宫中。或是我将你送出宫去。”
她说:“你想好了,就去找琉璃。”
“是,奴才知晓了。”
琉璃扶着乌玛禄回宫。
待乌玛禄坐下,琉璃进言道:“她一个疯妇,如何能为小主子侍妾了。”
“她是个好孩子。”乌玛禄不欲多说。
琉璃还是不大赞同:“这宫中生得漂亮的,多了去了。性格柔顺的。也不是没有。”
乌玛禄不再解释,只道是:“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担心它做什么。以后还是让喜姐多照顾照顾她。”
琉璃应下了。
二月,康熙巡幸畿甸,七子并行。
胤禛不在宫中,静姝也不大好意思留下,回了西二所。
宋意在想了许久后,找上了琉璃,这才见到乌玛禄。
宋意行礼后要跪下,乌玛禄只让她站着。
“我宫里不兴这个,站着说话就是。”
宋意站着,垂首恭敬道:“奴才愿为小主子侍妾,望主子垂怜。”
乌玛禄看着她:“你想好了?”
宋意点头:“这些日子,喜姐姑姑带奴才见了不少人,奴才这才知道如今外面的光景。奴才不过识得几个字,即便出去了,也落不下来什么好。”
不过过去一季,她说话成熟许多,也会想事了,不再像刚见时那般轻佻。
乌玛禄看着她,她脸上的童稚少了许多,倒像是个大人了。
乌玛禄轻轻叹息。
不管是之前的吓唬她,还是让喜姐去教她,也不过是想留下这孩子一条命。
可如今见她这样面目全非,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还是做对了。
然而,事已至今,再后悔犹疑也是没有用的。
乌玛禄点头:“好,只是这事要成,恐怕要损毁你的名声。”
宋意沉默了半晌,才回乌玛禄:“恐怕奴才……早就没什么名声了罢。”
喜姐姑姑这几个月来,把事事都为她一一掰开说清。
她才知晓自己刚来到这个时代的行为已经让她臭名远扬,她是他人眼中的疯子。
即便她出了宫去,这个名声也会一直跟着她。她这一世的父母不会甘心养着她,只会收一笔彩礼,把她嫁出去,让她给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生儿育女。
她恐惧于那样的未来。
她想,为人妾室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至少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她恐惧着,捏紧了手,指甲在手心掐出指印。
乌玛禄颔首:“你下去吧。”
宋意退步下去。
乌玛禄吩咐琉璃:“让她跟着喜姐,熟悉一下宫中诸事。”
“是。”琉璃下去了。
乌玛禄念了一品《地藏经》,才合上手中的经书。
她淡淡的笑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宫中逐渐有了这样的传言,说是永和宫中那个疯了的宫女,其实并没有疯,只是撞了桃花煞。
经喇嘛僧念经后,已经破了煞气,恢复了正常。
宫中本就烦闷,她们就乐意瞧些新奇。
宫中一时间都传遍了。
就连皇太后也听说过,还为此特意的把乌玛禄叫去。
“听说你那宫里有个得了桃花煞的宫人。”
乌玛禄笑道:“是。”
她道:“主子不是叫喇嘛来念过经吗?念完经后,那宫女也就恢复了正常,后来才知晓,她是撞了桃花煞。”
乌玛禄给太后细细讲来,那所谓的桃花煞,并不是一般相士口中烂桃花引起的桃花煞,而是一种煞鬼。
不论男女,若是遇见爱慕的人,从此爱慕难舍,但又因为不能靠近,便很容易撞上这样的煞,只顾得痴念爱慕心上人,说些别人口中的胡话。因此,在旁人看来,便像附体。
乌玛禄笑着,不动声色的提了两句:“奴才曾听说,在苗疆,有些女子被称为落花洞女,便是如此。像是很多话本子里,不也有这样的事吗。”
这些太后倒是不知道了,不过她也看过几场戏,里面自然有一些生生死死的,为了个男人连父母都顾不得的女子。
太后琢磨,可能跟这些差不多。
她提醒乌玛禄:“皇上最不爱听这些鬼神之事,你就不要在他面前说了。”
乌玛禄笑道:“宫中闹得这般大的阵仗,就算奴才不说,皇上也会知晓。”
她笑着:“主子就不要为奴才担忧了。”
乌玛禄又让琉璃奉上这些时日,她亲手抄的经书。
乌玛禄道:“为主子祈福。”
“你有心了。”太后越发满意她了。
太后又拉着她说了一会儿话,才放她离开。
那兰图笑道:“德主子是个有心人。”
太后颔首:“她是个好孩子。”
太后让那兰图找了一匹锦缎送去给乌玛禄。
永寿宫中,钮祜禄贵妃听说这件事后,微微摇头:“她是个聪明人。”
“桃花煞……也亏她想得出来。”她自言自语道。
钮祜禄贵妃出生世家大族,自然也是读过书的,并且阅书不少,只是,并没有像乌玛禄那样,什么杂书都见过。
钮祜禄贵妃不悦心道,女子当读《女诫》、《女训》,哪有像她那样的,尽看些杂书。
女子有四德:妇德,妇容,妇言,妇功。
可真若说那位德妃没有德行,钮祜禄贵妃也说不出口。
只她素来交往都是世家贵女,那德妃不过是个包衣奴才,凭借美色上位,能封妃抬旗,已是天大的幸运。
那敌世家大族出身的她。
她们寥寥也见过几次面,不过是在大宴上,远远遥望,只觉是个本分人。
她也少听永和宫有什么,倒是翊坤宫的宜妃,一会儿一个幺蛾子。
话说回来,她对乌玛禄其实没什么敌意。只她地位尊崇惯了,乌玛禄不愿意上赶着逢迎阿谀,她更不愿折节下交。
她自有她的傲气在。
她挥手道:“这些事,以后也不用跟我说了,免得污了我的耳朵。”
她自家带来的宫女白丽笑道:“不过是宫中乏闷,给主子讲个趣儿罢了。主子不爱听,以后不讲就是了。”
老十这会儿来瞧她,和她说了这事儿。
钮祜禄贵妃冷声道:“那不过是些愚夫愚妇才会相信的事儿,你乃皇嗣,地位尊崇,怎么也学起那些人了。”
钮祜禄贵妃拉着他,颇为严厉的教训他:“这宫中,除了太子,有几个他们的母家如此尊贵。你啊,多跟太子玩儿,少跟他们厮混,尤其是老八。”
老十不大乐意:“八哥对我可好了。”
钮祜禄贵妃呵道:“他额娘乃是辛者库出身,你外祖乃太宗留给先帝的顾命大臣,钮祜禄一族,系出名家。他自然是要上赶着讨好你。”
老十皱眉,不高兴道:“额娘你不要这样说八哥,他不是那样的人。”
钮祜禄贵妃看他听不进去,也不多说了,只是呵笑道:“行了,你被你那八哥灌了迷魂汤,额娘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的。只是你记住,咱们跟他们不一样。”
老十不高兴的行礼:“儿子不争气,惹额娘生气了,还是等过几日再来看额娘吧。”
也不等钮祜禄贵妃答话,他就先离开了。
白丽看着,急呼了声:“小主子。”
钮祜禄贵妃气到坐下,喝着茶水。
白丽退步回来劝她:“主子莫要生气,小主子年岁小,不懂事。”
“我知道。”钮祜禄贵妃轻轻叹息,“素真儿年岁小,自己都是个半大孩子,哪儿养得好他了。”
钮祜禄贵妃叹道:“我是他额娘,我自是为他好啊,难道我会害他吗。”
她忧心忡忡:“我只他一个孩子,我不为他考量,谁为他考量。”
“他这样的家世地位,身边多的是人趋炎附势,让他多长几个心眼,又有什么错。”
钮祜禄贵妃免不得叹了一口气。
儿女真是爹娘的债。
她为他好,他却不领情,为个外人那样对她。
她心里堵得慌。
气得她下午只喝了半碗粥,就歇下了。
二月,康熙巡幸完了,回宫后,听到这事儿,他忍不住失笑。
等忙完了琐事,他留宿永和宫,和乌玛禄聊事。
康熙问她:“你这样的手笔,是打算把她给老四。”
“瞒不过爷去。”乌玛禄淡淡的笑道,“梁祝化蝶,《牡丹亭》中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她对老四一往情深,感天动地,又如何不能在一起。”
康熙失笑:“也是,他们只会看到那女子爱老四爱得如痴如狂,要真许给老四,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这段佳话,还是爷一手促成的。”
康熙将她抱起来,点了点她的鼻尖:“额林珠啊额林珠,你将每个人都算计到了,却也只是想要让那女子体面的嫁给老四。”
他亲昵道:“我喜欢你这点。”
他有的时候也会恨她,明明有聪明才智,却不肯表现出来,只一味做个粗笨的妇人。
然而,她每次出手都只为帮人,这让他觉得有趣。
没有人会喜欢自己的卧榻之侧,是一条毒蛇。
乌玛禄笑道:“若爷要为她指婚,奴才今年宫中新进的另一个宫人,也对老四颇有好感,好事成双,不如都指给老四吧。”
康熙将她放在榻上,神色逐渐严肃。
乌玛禄先开口:“奴才知道爷要说什么,可奴才并不是那样会被轻易蒙骗的人。”
康熙维持不住严肃,失笑道:“你那么聪明,怎么会被蒙骗。只是你总是这般好说话,也免不了为你担忧。”
乌玛禄笑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康熙伸出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乌玛禄握住他的手。
康熙歇下:“宫中阿哥们年岁都大了,倒不如趁此机会,一块儿指几个房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