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妈妈说,这是我刚生下后不久,皇父送给儿子的。现在我想要送给弟弟妹妹。”
乌玛禄抽噎了一声,抱着他,泪流满面。
胤禛不明就里,乖乖的任她抱着。
他拍着她的背:“额娘不哭。”
乌玛禄擦干净眼泪:“好,额娘不哭。”
胤禛爬上床,碎碎念的对着乌玛禄的肚子说话。
乌玛禄神情慈爱的看着。
佟贵妃从外面走来,同她又说了会儿话,才道:“以后,我会多带他来走一走。”
“谢谢佟姐姐了。”
“还好。”佟贵妃笑着,“都说多子多孙多福气,你这已经是第三个了,我来沾沾你的福气。”
佟贵妃笑着,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啊,还是跟皇上认个错。”
乌玛禄手指抓着床单,沉默不语。
“这天下都是皇上的,他想怎么着都是应该。”佟贵妃道,“他这几日来我宫里,都对着胤禛发呆。”
乌玛禄并不说话。
佟贵妃也不再劝,只道:“你莫要使性子。寻常夫妻过日子尚有吵嘴,何况他是皇上。”
“只有人顺着他的,没有他顺着人的。”
佟贵妃起身:“我不多说了,你好生修养,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是。”乌玛禄道,“琉璃,你替我送送。”
琉璃依言而行。
乌玛禄望着明黄的床帏发呆。
她在想,她是不是太执着于做自己了?
她六亲缘薄,幼时也只有几年养在父母身边,后来在外求学工作,便一直在外打拼。
她坚强独立,坚韧非常。
她不擅长曲意逢迎,却也事业略有小成。再难的事,她也会咬牙而上。
她自豪于她能适应任何环境,并在其中生活得很好。
这也是为什么,她穿越后,会迅速融入清朝。
虽然最初有所迷茫,却也会很快走出来。
然而,强极则辱,过刚易折。
她性子要强,不会撒娇,也懒做小女儿姿态,她父母常常惋惜她不似个女儿家,她常因此事,不愿意和父母联络。
朋友也因她的性子,同她绝交断联。
工作上也因为这样的性格,而被背叛。
后来,她一步一步的走出来,也将这刚强的性子一层一层的包裹,成了个外柔内刚的性子。
可她心里十分清楚,她不善于和人交流——既不善于和他人建立亲密关系,也无法坦然接受他人好意。
她没有准备好走进任何一段关系。
她一个人生活了很久。
她张了张手,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
她在现代时,就时常会有一种自己不属于那里的即视感。
甚至,比起现代,她在古代的联系更多一些。
与其说,她想回到现代,倒不如说,她是在一遍一遍的求证,自己是否依旧想做自己。
她是谁呢?是乌玛禄?还是乌雅玛禄?还是德嫔?又或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可她一路走来,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自己了。
她怎能放弃自己呢?
她只想做她自己。
“主子!主子!”
“嗯?”
“王太医,王太医。”
她闭上眼。
梁九功接到消息的时候,略微迟疑后,还是进去找康熙了。
“德主子小产了。”
康熙微微睁大了眼,他敛下心神,继续和他们商议出巡盛京的事宜。
直到晚上,诸事商议完,康熙才起身,招来梁九功:“德嫔现在如何?”
“保住了。”梁九功道,“王太医说德主子内耗亏空,虽养了一段时日,但到底算不得康健。叫小心养护着,万不能大悲大喜,动了胎气。”
梁九功说完后,规矩的站到一旁。
康熙短暂沉思后,起身道:“去永和宫。”
乌玛禄已经睡下,屋内烛火已熄。
梁九功提前派人去打过招呼,只是因着康熙的命令,都轻手轻脚的,并没有把乌玛禄吵醒。
梁九功提着灯笼,康熙跟着进去了。
昏黄的灯光并不耀眼,梁九功将灯笼放在桌台上,退了出去,他拉住了要进门的琉璃,嘘了一声。
琉璃退了退,将手上的托盘递给了身后跟着的宝珠。
梁九功轻轻地把门掩上,自己站在屋外。
琉璃将一个旧手炉递给梁九功:“梁总管暖暖手。”
“有心了。”梁九功看了她一眼,接过。
魏珠规矩的站在身后。
康熙看着沉睡的人,她脸上带着泪痕,她从胸腔里挤出了哀鸣,仿佛受伤的幼兽,她蜷缩成一团,眼睛紧闭着,却不断的渗出泪水。
她嘤嘤呜呜,深陷在一场噩梦里,醒不过来。
他静默的看着,而后垂手为她拭去冰凉的泪珠。
“怎么就这么多泪水……”
“怎么不愿意来找我……”
“你该恨我,怨我……讨好我……”
时空交织,他恍惚间回到从前。
他曾对她说:“既然你说你自己从不会变,那我要让你永远心悦我。”
他曾对她说:“我要你永远心悦我,我高于你的一切,你的家族,你的孩子。你的命。”
他曾对她说:“而我将会把我能给你的一切都给你,我会为你谋划你的一切,你将永生生活在我的庇护下,无病无痛,富贵安康,喜乐平安。”
可他好像没有做到,他给了她富贵,也给了她病痛,也剥夺了她的安康喜乐与平安。
是他没有做到。
她却始终相信他。
她一遍遍的说:“是爷纵着奴才放肆。”
她说:“爷纵的。”
他想,是的,他是她的主宰,她的一切由他安排,由他命定。
他虽剥夺她的一切,却也是他纵着她的。所以她才可以不知好歹。
他固然可以彻底打碎她,让她支离破碎,只能依靠自己。
可他不忍心。
是他给了她娇纵的底气。
心如明镜,举止娇纵。
所以她才会宁愿梦里哭泣,也不愿意醒着对他低头。
他垂首,亲吻她的唇。
他的手指落在她的脸颊,为她拭去泪珠。
“额林珠,没有我,你该怎么办。”
他握着她的手,像握着自己的女儿。
她全然只能依附于他,任凭他如何。
他得为她全然考虑,不然,她会死于一场寒雪,一场春雨,一场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