瞫英道:“梦龙,我再次提醒你,此事,断断不可让你父亲发现蛛丝蚂迹,否则,必败!你父与相善在丹涪水边立过誓,约生死之交,素来信他,必不肯下狠手。只能把生粮煮成熟食,先斩而后奏。”
瞫梦龙道:“我早想好了。”
不几日后,瞫梦龙的心腹从盘瓠湖三河口带回舟师伍百长荼天尺口信:“誓死效命公子!若有二心,荼氏受灭绝大祸!”
坚定的外援有了,瞫梦龙的决心更进一层,但仍不能下最后之决心,于是决定占卜。
瞫梦龙想到自己的卜术还有些欠缺,后悔没有把卜术这一个项目早早学精学透,想请虎安山大觋师瞫瑞占卜,又怕他秘报父亲,反而误事,于是想到瞫瑞之子瞫英为妥,他曾独立操作过,这一项比自己要精通。
隔了三日,第四天傍晚,瞫梦龙、瞫英、瞫庆、郑骢又在老寨相聚,理由是前一天,瞫庆在草原边的丛林中猎到一只獐子,几人相聚吃喝。
虎安宫虎贲、瞫氏老寨中的本族武士和山师瞫庆一部,是瞫梦龙敢于发起行动的可靠武装力量。
其中瞫氏老寨中的武士,瞫梦龙不放心的,只有十多个人,通过一一梳理,排了名的,就是其亲堂兄瞫鸢和他的心腹。恰好数日前,瞫鸢率妻和一子一女到枳都去了,因为他妻舅娶亲,去祝贺。他同时带去了十多个护送的武士。
近晚,瞫梦龙、郑骢进了老寨,先去探望了瞫丁的病情,看情形,他一时半会不可能完全康复。
为了掩人耳目,瞫梦龙假意请瞫丁一起吃獐子肉、喝酒。
瞫丁自从受伤,滴酒未沾,有点动心,但被其妻甘草阻止。
甘草,来自郑氏部族,以前是虎安宫夫人巴永秋最可心的侍女,也尽心尽力服侍过瞫梦语,后来长大了,由巴永秋作主,嫁给了瞫丁,夫妻和谐,是老寨中人人称道的一对“模范夫妻”。
獐子肉、酒毕,天已经完全黑尽了,瞫梦龙令最放心的武士把住门风。
虎安山大觋师瞫英开始他的重大仪式:占卜。
今晚,他请来的占卜道具,是一只鱼腮盖骨。
中原卜骨常用牛肩胛骨,而鱼腮盖骨,有可能是巴人独用的一种卜骨。
虎安山上有野牛,因此当地巴人也用牛肩胛骨占卜,可此时,匆忙中找不到。准确地说,是不敢用,因为大觋师瞫瑞将他的宝贝卜骨,一根一根,点得清清楚楚的,少了一块好卜骨,比少了金银财宝还要容易引起怀疑。
瞫英还准备有其他数种道具。
仪式开始,瞫英做了一套规定动作,在卜骨上钻出几个长方形钻孔,灼之。
烧到火侯,细心查看卜骨上面的纹路变化,瞫英喜道:“这是大吉。”
瞫梦龙、瞫庆、郑骢皆大喜,瞫梦龙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瞫庆道:“天意如此,更有何疑!隔一个月,便是氏雄祖的诞辰,今年正好又是大祭,届时,各部族头领、两师将领都会来参加。
“近年来,瞫氏重大活动,都是由我率山师和虎贲护卫。今年,我已接到准备的命令,到时,当众一斧子砍了相善,再数他的罪。若有人不服,一并除了,正好一网打尽。”
“好!氏雄祖会保佑我们的!”
瞫梦龙说完,咬了一下嘴唇,遂下定决心,暗中准备,只等一个月后,虎安山瞫氏名声最大的祖宗、氏雄祖瞫武子的诞辰,举行祭祀仪式那天,相善伸起脑壳挨斧头。
虎安山中卿相善,不是一个咄咄逼人的人,不显山,不露水,辅佐虎安伯多年,没有做出其前任郑重那么多可圈可点的业绩,但在多事之秋、虎安伯瞫玉本人又不太理事的情况下,各子部族之间的矛盾比以前和谐,虎安宫和山、水两师的供给,比以前明显更好,虎安山大部族与周边部族及枳都、江州的关系等方面,都有较大改善,而且,境内较平安。这些,相善均做了大量工作,功劳、苦劳颇多。
作为虎安山大部族中卿,相善可称得上尽职尽力,因此胸无大志的虎安伯瞫玉一直信任有加。
常言道:姜,还是老的辣。
瞫梦龙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哪知相善虽然没有其前任郑重那样高调,但并不缺乏远虑,在这一点上,准确说超过郑重。
他见瞫梦龙渐长,又有邓路等人从中教唆,再加瞫庆等瞫氏部族的重要人物对自己的意见越来越明显,时间久了,必然于己不利,弄不好身家难保,于是常怀小心,多有防备。
一方面,相善在虎安宫中安插暗探,收买虎贲;另一方面,相善让其子相美在山师中暗中收养心腹,利用瞫庆脾气暴躁、体恤下属常有不周的弱点,多有收获。
但相善这样做的初衷,是为了得到更多虎安宫和军队里面的真实情报,利于自己牢牢坐在中卿位置上,同时,万一发生紧急状况,以便自保,没有反叛的打算。不过,其子相美并不完全相信父亲对自己说的是真心话,或者说,希望并不完全是真话。
这一日,已是六月间的晚上。
楚国人打到了虎安山草原的雄关——虎安门,相善率一支武士出关与楚军交战,双方大战,一楚将与相善接战,相善见他居然是虎安山山师主将牟诚,惊喝道:“牟诚,你怎么会投靠楚国了!”
那楚将不答话,相善连连刺中那楚将七八剑,都快成窟窿了,那将就是不死,相善吃惊道:“你为什么杀不死?”
那楚将道:“我有九条命!”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说有人来禀报机密事情,相善惊醒,方知是南柯一梦,冷汗直流,披衣下塌,拨亮灯光。
来客是虎安宫中的人,他专程送来一块小竹片,上面是用碳画的一幅简单的线条画,画面是一条龙衔着一只大象去祭祀。
相善顺手将房中的一件小玉器赏了来客,送客到自己的卧室门口,掩住房门,回身细看那幅画。
突然,相善醒悟,心中暗道:“此是说,在瞫氏雄祖武子诞辰时,大象要成为牺牲。暗示有人要对我下手。”
相善急召其子相美、心腹相厚,怒道:“我数十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为瞫氏出力,多有功绩,忠心为他,反而欲要加害,是何道理?”
相美、相厚闻言,大惊失色。
相厚想到夜深人静,这种事,不宜大声宣扬,一时又不知说什么,于是提醒相善小声一点。
一会儿,相善流泪,道:“此必是瞫梦龙的主意。我与邑君,肝胆相照,生死之交,必不加害于我!我当向邑君面报。”
相厚道:“我料,若如此,二哥会一去不还!”
“不可能!”相善肯定道。
相厚道:“兄长时常记得有生死之交,可人家,未毕记得。”
相美也劝。
相善想了一会儿,道:“我欲假病,请辞中卿之职。”
相美吃了一惊,相厚摇头道:“晚了!”
“怎么讲?”相善道。
“几年前,相俭兄曾建议二哥急流勇退,可当时二哥犹豫不决。如今,虎安宫杀机已现,这时再去请辞,必然怀疑二哥知了消息,瞫梦龙会放虎归山?”
相俭,相善之同祖父堂弟。相善因进了虎安山为中卿,不能亲自理络相氏部族事务,于是委托人品、见识都相当不错的相俭负责全权处理相氏日常事务。
相善政治经验丰富,当然明白相厚之言切中了要害,但他既不甘心,又对虎安伯瞫玉抱有幻想,于是缓缓道:“虽然如此,我还是想,去探探邑君的口风,再作决断。”
相美、相厚对相善非常了解,知道他有“好谋寡断”的毛病,相互看了一眼,迅速思考如何作相善的思想工作。
这相氏三人以为,现在是在相府的后院,除了相善的家人和贴心奴仆,外人不敢擅自进来,且此时,正是半夜,全都睡下了,无人会来打扰,想不到,却有一人在偷听他们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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