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还在不停滴落而下,颤抖的双手几欲抓不稳这好似重若泰山一般的纸张,从里到外好似整个人连带着灵魂一起,都已是千疮百孔的马拉申科仍在强迫着自己继续把面前之物阅览下去。
“我还记得一首歌,车长同志,是你唱给同志们听,也是我在大学里都闻所未闻的歌。”
“你知道吗?多想活着,欣赏红彤彤的日出。活着,只是为了去爱,与你相伴的所有人。”
“你知道吗?多想活着,与你黎明时一同醒来,下厨煮咖啡,世上所有的人正在酣睡。”
“你知道吗?多想活着,不必通过报纸宣扬,都要拿出来分享。活着,是为了让孩子们永不忘记。”
......
“让孩子们永不忘记,我坚信这就是我还活着的证据!短暂的一生无足轻重,重要的是千百年之后还有人能记得,记得这份伟大的事业、记得那热血沸腾的岁月、记得那无数共产党人为了人类最伟大的事业前赴后继、英勇牺牲的年代,只要孩子们记得,这就足够了。”
“我已经不知道还有哪些话是该说的了,叔叔、还有车长同志。”
“我不希望所有我爱和爱我的人因为我的离去而哀伤悲戚,如果有这份情感,请将它化作继续前进的动力,同那些邪恶的法希斯野兽战斗到底!身为一名红军战士、一名共产党员,我死而无憾。”
“最后的最后,我唯一的一个愿望是希望和妈妈在一起。既然这封信能被找到,我想我留在这世间的肉体也还能辨认尚存,请将我葬在我妈妈的身边。在她生命最后的时刻我没能陪伴着她,我想用今后的所有时间去弥补她,即便是以这样的形式也好,我真的好想好想我的妈妈。”
“我自始至终都坚信我们一定会胜利,等到那一天到来、胜利的歌声响彻祖国大地,请将这个消息告诉我,带到我的墓前,告知我和我的妈妈,同志们的英雄牺牲和一切艰辛努力都没有白费!胜利属于我们、属于祖国、属于布尔什维克,属于这份全人类最伟大的事业。”
......
最后一笔勾勒的线条戛然而止,手握着信纸的马拉申科早已是泪痕沾襟。
到底什么样的人才是一名真正的共产主义战士?
马拉申科曾经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
人的一生有很多种活法,穷奢极欲也好、清贫一生也罢,重要的不是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以经历着怎样的境遇,而是他留下了些什么、能被后人传唱铭记些什么,那面由他亲手交由身后同志们的旗帜上到底镌刻着怎样的印记。
马拉申科教会了基里尔很多,而基里尔也在短暂一生道路的最后尽头,返给了马拉申科一些用生命所顿悟的无比珍贵收获。
不需要活的精彩,但求能被后人铭记。
自私自利换不来伟大事业的前途光明,洪水滔天之后毁灭的将会是无数人用鲜血铸就的伟大道路。
纵使是身死逝去,但留下的东西依旧能继续存在于这条道路、这个世界。
马拉申科不会忘记自己与基里尔朝夕相处过的一点一滴,不会忘记基里尔在红旗下许下的革命誓言和用生命去践行他的伟大意志。
红旗被亲手接过传承,犹如一团烈火一般的精神正置于掌心之中、未曾熄灭。
或许基里尔没有机会听见马拉申科的这一声“谢谢”,但无需过多言语的真实情感已经将马拉申科此时此刻的心中所想写在了脸上。
如果说基里尔希望能看到怎样的情景、会有怎样的最终结果,那想来这就是了。
一个人的成长和变化往往不需要太长的时间,更多的时候只是在那眨眼咫尺的短暂一瞬。
政委同志刚刚说过希望马拉申科能振作起来,尽快找回状态承担自己应尽之职,有太多太多的事和人都需要他,需要这个高举红旗、有如灯塔一般的师长同志领导大家继续前进。
多亏了基里尔留下的最终遗产,拭去了泪水的马拉申科做到了,带着英勇坚毅的灵魂变得甚至比过去以往更加强大,更加成为敌人梦魇中那挥之不去的究极噩梦。
遵循基里尔的遗嘱,他将被与他的母亲埋葬在一起。
但受限于这时逢夏季的天气,最终被带回去埋葬在母亲身边的只能是基里尔的骨灰,这别无选择。
所以在那之前,一场庄严而肃穆的火葬仪式势在必行。
这不光是为了基里尔,更是为了一连全体,还有在近来战斗中所有牺牲的同志们。
当燃烧跳跃着的赤红之火将战士的遗骸包裹消逝,遵从师长同志马拉申科之命,集结于无垠草原之上整齐列队的所有战士皆庄严行礼。
一整排又一整排的IS6重型坦克高昂着炮口斜指黄昏苍穹,日落的太阳将金色的余晖射破跳跃的火焰洒在众人庄严而肃穆的脸上,正如基里尔这短暂一生的记忆中所牢记的那最温暖时刻一般,传递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间,与此时此刻一起至死难忘。
“我一定会为你复仇的,兄弟!我要亲手把那些法希斯杂种的脑浆子挖出来,把他们的五脏六腑全都塞进我们的履带里绞成碎片!让这帮该死的杂种全都化作滋养土地的肥料,不论他们逃到天涯海角,502营的杂种们都必死无疑,我用的命向你保证!”
当赤红的颜色裹挟着夕阳的余晖倒映在脸上,哭干了眼泪、再无无声悲戚的伊乌什金只剩下了庄严致礼的复仇誓言。
就像马拉申科一样,与基里尔朝夕相处的伊乌什金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同样无法接受,在起初的那短暂一刹和紧随其后的时间里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撕裂灵魂之痛。
谢廖沙、甚至是顶替基里尔成为新任装填手的阿尔乔姆......
没有人对这一切无动于衷,悲戚至灵魂的深深撕裂伤口遍布在每一个人脸上,饶是现在的马拉申科也清楚地记得那每一张痛苦至深的面容。
“接下来呢?我们去哪儿找这群杂种然后把他们碎尸万段?”
回答伊乌什金的,只是马拉申科那不带丝毫情感波动的死亡低语。
“不管在哪儿,再次遇到这帮死人的地方就会是他们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