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
乐子衿站在蓬蓬头下,任由温热的水冲洗着她的身体,她白皙的脚,穿着防滑拖鞋,站在地板上。
自从那日在雪山温泉大酒店被淹得窒息,乐子衿就怕水,出事这几个月来,她刻意的避开水,可是,洗澡却是不能够避免,但是,她却再不愿意用浴缸了,因为那浸泡着的时候,会让她想起被白梅狠狠按住肩的时刻,
自从她回到新宅,回到崔泰哲身边,也听他讲了关于白梅母女的事情,她唏嘘不已,心底,更痛苦的是,叔叔乐志远,现在孤身一人.. …
“洗好了没?”崔泰哲倚在浴室外,轻轻的敲着玻璃门,
他的话将乐子衿的思绪打断,她关掉蓬蓬头,扶着浴室边的扶手,走到洗濑台边,然后取过上面的毛巾,将身上的水滴一一擦干净,而后又拿着一旁的睡袍,熟练的穿上,然后将浴袍的结打在腰上,虽然看不见了,可是现在,她的生活,基本是能够自理了。
拉开浴室的门,她落入他的怀抱。
崔泰哲嗅着她的发香,温柔而低声的说:“怎么洗了这么久?”她刚回新宅的前几天,因为害怕陌生的环境,几乎都是他替她洗的澡,但是,后来,她渐渐拒绝他的帮助,开始自己在新宅内行走,自己动手做自己的事,不到不得已,是不会开口救助于任何人的,而他,也只有放任她学会独立,他拥着她坐到梳妆台前,拿出毛巾擦拭着她的头发,等水滴擦干之后,他拿出吹风,开始替她风着头发。
屋内,只有吹风嗡嗡的响声,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
崔泰哲的手,捋起她及背长的发丝,穿梭在指尖,触上吹风,那暖暖的风混着柔软的发丝,绕缠在他的指尖,那种眷恋,让他留恋,不多会儿,她的头发,已近八成干:“好了。”他关掉吹风,放进抽屉里,双手,扶在她的肩上。
在他们面前的梳妆台前,是一面大镜子,从前,在她梳头时,他最爱将头放在她的肩上,然后,与镜中的她四目相对,可是现在,他的目光仍旧与她相对,但是,她的眸里,已然没有了回应,他心一涩,为缓解自己心底的不适,他的手,在她的肩上细细的按摩着,
他手的力道刚刚好,乐子衿的唇,泛着淡淡的笑容,肩上传来他掌心的温度,她喜欢两个人独处, 他的呼吸,微微的吐在她的脖子上,
末了,她伸手,按住他的手,然后,顺势站起来,手,沿着他的手臂,逐渐攀上他的肩膀,最后,双手在他的脑后交合,再踮脚,仰面。
他低头,触上她的唇。他的吻,细细绵绵的温柔,再没有往日的霸道。如此纤细的她,如此敏感的她,就像是易碎的花瓶一样,他怕多用一分力,就会破碎。
她的浴袍,无声的落在地上。
他蓦的将她抵上梳妆台,她回到他身边有一段时间了,即使在他替她洗澡的那几日,他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去触碰她,
但是,现在他顾不了那么多了,只因为,今天做的这个决定,还因为,很快,他就要带她去巴黎了,巴黎,巴黎,那个对他来说,有魔咒的地方。
初春的夜,静静的。
或许,星星跟月亮去约会了,整片天空,微暗着。
房间内,也是静静的,枕间,传来乐子衿均匀的呼吸声,她,许是太过疲惫,睡得极沉。
而卧室的观景阳台上,有着星沫子一闪一闪的,崔泰哲,正坐在摇摇椅上抽烟。
一支接着一支,
初春的夜风,仍旧带着寒意,可是,却无法吹冷崔泰哲滚烫的肌肤,
夜半,一抹凉意从落地窗外袭进来,掠过乐子衿的脸庞,她一个激凌,被惊醒,倦缩着的身子有着浓浓的酸痛与倦意,她下意识的往崔泰哲睡的方向靠过去,可是,却是空荡荡冰凉的被窝,
“泰哲?”她沙哑的声音响在寂静的夜里,带着几许试探的唤着,在寂静的夜里,却也甚为清晰。
坐在卧室观景阳台外的崔泰哲,激得蓦的站起来,迈着修长的腿走向她,许是在阳台外坐了太久,他的身上,带着几许春的寒意,他俯身,温柔的说:“我在。”
乐子衿伸手,拉住了他的臂膀,却感觉他外衣一阵冰凉:“你去哪儿了?”刚刚醒来,身边的落空,让她失落不已。
“我在阳台上。”他的呼吸里,有浓浓的烟味,呛得她轻轻咳起来。
他的大掌,梳理着她的背。
“又抽烟了?”她沙哑的声音里,显然有着丝丝责备,从他的呼吸里,她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定是抽了很多烟,否则,也不会有这么浓的烟味:“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之前那场缠绵的纠缠,难道他都不累吗?
“我在看星星。”崔泰哲替她掖好被角,胡乱的找了借口…..其实,今晚根本没有星星。
乐子衿想起,他们曾经在随阳森林游乐区的独栋小木屋内,边缠绵边看着满天的繁星,那样的夜晚,既幸福又快乐….“今晚,星星很多吗?”其实,她是想问,今晚的星星,有曾经透过小木屋屋顶看到的星星多吗?
“很多。”崔泰哲掀开被子,在她身边躺下,虽然,没有丝毫的睡意,可是,却是为了让她静下心来休息。
乐子衿靠近他的怀里,颇有些意兴阑栅,她的失明,是她心底的痛,她不知道,她何时才能恢复,她更不知道,雯雯要什么时候,才能卸下对她的防备,不由得,伸手,搂住他的腰,虽然,带着微凉,但是,却是可以让她安心的胸膛。
“睡吧!”崔泰哲低头吻了吻她。
乐子衿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稍稍心安了一些。
“轶尧已经帮我们预约了詹姆斯教授,周末咱们去巴黎。”崔泰哲在她耳边低语,“听说,他是眼科方面的权威,被他治愈复明的人,数不胜数。”他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明明不愿意她去巴黎,还这样温柔满含期待的告诉她这次去巴黎,会有怎样的收获。
“真的吗?”一听她的眼睛有治愈的可能,乐子衿激动的抬头,可正巧,额碰上了他的下颌,撞得他生生的疼,可他却忍住了没有出声。
“是的。”崔泰哲心底无声的轻叹,手环过她的肩膀,将她紧紧的搂在自己怀里。
幸福,兴奋弥漫着乐子衿,此刻,她的睡意全无,她,在期待去巴黎,更在期待,她的眼睛能够复明。
崔泰哲发现她的开心与兴奋,似乎是她回到他身边以来,最最开心的时刻,他的心底,弥漫着无边的苦涩,其实,只要她能看见,能高兴,那么,就好了。
真的?这样就好了吗?
唉
翌日。
春雷带着大雨倾盆而至。
雯雯每日上午必有的散步改成了在一楼大厅里玩耍,而她现在除了保育员外特别依赖黎雅筠,所以,每日黎雅筠都会过来,今日虽然大雨,但是,她也冒雨而来。
乐子衿坐在大厅的角落里,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她的面容却朝着落地窗外,而她身后不远处,雯雯与黎雅筠的笑声传来。
突然,一声惊雷!
雯雯被吓得躲进黎雅筠怀里,眸带着紧张与慌乱,胖乎乎的小手紧紧的搂着奶奶的脖子,那模样,似乎要哭出来似的。
听着响至耳边的轰鸣声,乐子衿也有些惊心,
一声炸雷,强烈的闪电… ..
雯雯的哭声传来。
“别怕别怕,有奶奶在。”黎雅筠搂小孙女在怀,轻声哄着。
顺着女儿的哭声,乐子衿回头,可是,脑中却突然轰鸣起来…. …刚刚,那声炸雷时,她的眼前,似乎有一抹光亮,
等等,
光亮?
乐子衿的脊背突然有些颤粟,心底,有一股激动似乎压抑不住…. …
接着,又是电闪雷鸣,
在雯雯的哭声中,她真的感觉到面前的一片黑暗中,出现了一闪而逝的光亮…. …
“妈。”乐子衿的手紧紧的抓住沙发的扶手…. …她沙哑的声音湮化在雷雨声中, 稍稍片刻,她便安静了下来。
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黑暗的深渊似乎不见底,刚才,那一抹光亮,在此时,早已经消失无踪了,
刚刚的一幕,是不是说明,她的眼睛真的出现了转机?
乐子衿的唇轻轻颤抖,可是,接下来的电闪雷鸣中,再也没有刚才出现的那抹光亮了,她的心,渐渐冷却。
而身后的雯雯,也渐渐止住了哭声。
“已经好几年没见这么大的雷雨天了。”李嫂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上,端了两份果盘,一份放在黎雅筠面前,接着,将另一份送到乐子衿的手上,并引导她握住那个小叉子。
对于李嫂的细心照顾,乐子衿是心存感激的,她说:“昨晚那么多星星,今天怎么会下这么大的雷雨?”声音,甚是低哑,可是,她怕李嫂听不清楚,说得极慢。
“星星?”李嫂站直了身子,不解的看看乐子衿又看看黎雅筠,带头疑惑:“昨晚天阴沉沉的,哪儿有什么星星?”
“哦?”乐子衿心底咯噔一下,脸上一抹讪色。
李嫂摇摇头,转身走进厨房。
而不远处抱着雯雯的黎雅筠,则是淡淡的打量着乐子衿的侧面,她,仍旧是那样秀美清丽,只是,随着雯雯的疏离,她愈渐的黯然了下去。对于她,黎雅筠是心疼的。
而乐子衿,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盛着水果的小碗将她的手烙得冰凉,另一只手上的叉子,始终只是握在手上,却没有丝毫移动:他昨晚不是告诉她,有许多的星星吗?他昨晚不是很晚都不睡,在阳台上看星星吗?
而且她昨晚一声低叹,他很快就过来了,
还有,他来的方向是观景阳台。
既然没有星星,那么,他,在看什么?
或者,他在思考什么?
春夜,更深露重,他的身上,是那样的冰凉,
乐子衿有些黯然,彼时,她眼睛能看见的时候,在交谈与端详中,她能发现他的异样,此时,她失明了,她,只能凭他的语气来揣摩他的心思,
一份心思,一份揣摩,
失明的她,终是有残缺,终是不能看清他,终是,不能做一朵解语花。
轻叹一声。
乐子衿仰面,将脸抬头向着落地窗外,她,已经在渴望去巴黎了,她,好希望自己能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