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
戴高乐机场。
崔泰哲牵着她的手,慢慢的走下飞机,在台阶的时候,会提醒她,在过输送带的时候,更会搂着她,他们走得太慢,几乎,是走到人群的最后。
在从国内出发之前,乐子衿一直想给丁若娟打个电话,可崔泰哲总以太忙为由,往后推,可到最后,却不了了之了。
后来,她也没再催他打,她想若突然到巴黎,可以给丁若娟一个惊喜。
而且,去巴黎的决定这么突然,他的工作应该是排得极满的吧,
“泰哲,子衿!”蒋轶尧的声音出现在空旷的机场大厅。
乐子衿的唇微微的上翘,泛起好看的弧度,那及腰间的粟色长发,慵懒的披在脑后,整个人显得轻松而休闲,自从上了飞机之后,她的心情就一直很激动,因为一来,可以去看看丁若娟,二来,因为此行,眼睛或许会有复明的机会:“蒋大哥?你也在巴黎?”
崔泰哲的脸色不太好,唇紧抿,淡淡的朝蒋轶尧笑笑。
而蒋轶尧早在前几天就到了巴黎,为他们安排行程与住宿,他接过崔泰哲手上的行李箱:“车在外面,往这边来。”
即使坐在车子里,乐子衿都不曾放开过崔泰哲的手,巴黎,她曾经来过一次,可是此时,却是全然陌生的,更何况她又失明了。在陌生的环境,她总是会紧张,会有不安与失落。
很快,他们就到了酒店。
乐子衿坐在沙发上,听着崔泰哲与蒋轶尧的谈话。
“泰哲,我们约的时间是明天上午11:00,早上9点会有车来接你们,如果一路顺利的话,到达詹姆斯教授的家,大概是10:30左右,詹姆斯教授为人很严肃,最忌讳的就是迟到,一旦迟到,就只有再预约时间,而且,他对每位病人的看诊时间不会超过一个小时,”蒋轶尧看着静静坐在沙发上的乐子衿,对崔泰哲说:“如果你有任何对病情的询问,记得一定要抓紧时间。否则,再次预约就只有在半个月之后了。”他还是借用舅舅的关系,才能临时约到会诊。
“没问题。”崔泰哲的手,与乐子衿交握着,他发现,她面容虽平静,可是手,却轻轻颤抖着。
“泰哲,现在几点?”乐子衿沙哑的声音出现在空寂的房间里。
“下午4点。”崔泰哲抬腕看表,其实,调整时差之后,现在的巴黎时间,刚过下午1点。
他刚这样一说,蒋轶尧的目光定定的看着他,唇紧抿,不过,却没有说什么。
“哦。”乐子衿略略的有些失望。
“怎么了?”崔泰哲温柔的说:“累了吗?要不,你先去睡会儿?”
乐子衿摇摇头:“泰哲,我想给丁妈妈打个电话,”之前,她想,若是时间较早,那么,她就让泰哲带她去丁妈妈家,现在,时间不早了,明天的行程还很紧,那么,她就只能打个电话问候一声。
崔泰哲的眸,带着几分温柔,没有任何迟疑:“好啊。”接着,他拿起旁边的座机话筒,然后,随意的按了几下数字键,
乐子衿眸中,带着几分期待….之前,丁若娟很想让她来巴黎,现在,她终于来了,她想,即使再晚,知道她来了,丁若娟应该都会抽时间过来吧,
“无人接听。”崔泰哲的话语里带着平静,然后又重新拨了一次,末了,将话筒放下:“子衿,丁妈妈没有接电话。”
“哦。”乐子衿略略的有些失望,
“我等会儿再接着打。”崔泰哲低声说着,安抚她的失望。
“嗯。”乐子衿点点头。
而坐在电话旁的蒋轶尧,分明就看清了他只是凭空想象,乱拨的一组数字,但是,他却没有揭穿他,只是眼神带着疑惑看着崔泰哲。
崔泰哲朝他淡淡敛眉。
不多会儿,蒋轶尧告辞离去。
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乐子衿的眉有些微微的轻紧…她消瘦的背靠在酒店意大利进口的沙发上,手,轻轻的枕着下颌 …丁若娟的电话为什么会没人接听呢?那不是她的手机号码吗?
电话叮铃铃的声音从沙发的另一端传来,
乐子衿摩挲着,往那边慢慢移动,之前丁若娟没有接电话,现在,会不会是她拨过来的?
她纤细的手指很快便触碰到话机,摸索着,拿起话筒。
对方是个女声,说的法语,乐子衿听不懂,但是,她可以清楚的知道,不是丁若娟的声音,于是,她用英文问:“请问你找哪位?”
接着,对方也是英文说:“半个小时前,是谁打了电话?就是1点左右?”
乐子衿一愣?他们刚到酒店时下午4点,算算,现在应该是4:30左右了吧… 怎么会是1点?…半个小时前,只有崔泰哲给丁若娟拨了电话的,于是她试着问:“丁若娟在吗?”
对方一头雾水:“你打错电话了吧!”
“请问你的号码是多少?”乐子衿想确认一下,看崔泰哲是否拨错了号码。
对方报出一长串数字。
很显然,这个号码不是丁若娟的,乐子衿抱歉的说:“对不起,可能是我打错了。”
对方嘟嚷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就准备挂电话。
“抱歉,”乐子衿忐忑的唤道:“请问,现在几点了?”
“下午1:30。”对方说了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断线的声音,而她,手握着话筒,并没有放下,
心底,晃悠得难受。
崔泰哲站在浴室门口,心底,多了一份忐忑,因为,他刚刚听见了乐子衿在问电话那边时间,他知道,细心的她,既然在问对方时间,那么,也应该会从时间上发现了他说谎。
现在,看着她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而手里,拿着电话的话筒,她的表情,显然有些怔住。
明明知道她看不见,可他还是有一丝慌乱的低头,毛巾胡乱的擦拭着他的头发,以此来减轻他的不安。
胸口,却窒息得难受。
其实,骗她,对他来说,很痛苦,但是,现在,似乎,他已经在开始骗她很多事情了,甚至,有的时候说出那些话来,竟然面不改色,他知道,当说一个谎后,会用无数的诺言来圆,可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良久。
崔泰哲故意将浴室门关上,发出不小的响声。
被这个声音一怔,乐子衿摸索着将话筒放在电话机上….“洗完了?”
“小丫头,怎么还没睡?你不困么?”他故做轻松的边说边走过去。
乐子衿低头,披在肩上的发丝有些往前倾,遮住了她小半边脸颊,她没有抬头,眸间,有一丝躲闪,喉咙里,那些正欲问出口的话语,在此时,却湮没在口中。
崔泰哲呵呵干笑,然后拉着她的手:“你要不要也去洗洗?”
乐子衿想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可是,却全然没有勇气,
“还是,要我帮你洗?”崔泰哲凑近她的耳畔,低低而暧昧的说着… .可是他的心底,却很不安。
乐子衿伸手将头发捋到耳畔:“泰哲,我们去游车河好吗?”她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自然:“现在是巴黎的黄昏,”
崔泰哲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薄唇轻抿:“明天一早还要起来,还是等明天去看完诊,我再陪你去,好不好?”
“好。”乐子衿倚着他,声音带着温柔:“可是,我还是想给丁妈妈打个电话。”
崔泰哲心底微微窒息:“好。”
乐子衿摸索着,将话机递到他膝上:“泰哲,我记得丁妈妈的电话,我来念,你拨好不好?”自从她失明之后,无助的,连打电话都不能了,而她,也在试着给他找台阶,刚才,或许只是一场误会,或许,他不记得丁妈妈的电话了。
“好。”崔泰哲的眸深遂得有些纠紧,背心,有着一层细细的汗珠,是的她已经发现了。
乐子衿拿起话筒放在耳边,嫣红的唇,带着淡淡的笑意,薄唇轻抿,然后念出了那一串数字,她,自小就特别会记数字,这样一长串号码,就从她的唇里逸出。
而崔泰哲,则是一个键一个键的按下去,每按一个,他的心,就多一分的负累,他,终是不能将她藏在他的羽翼下,他,终是无法将所有的谎都圆上。
“喂。”电话接通后,那边是丁若娟用法文说的话。
“丁妈妈,是我,子衿。”乐子衿沙哑的声音带着几许平静的温柔,
“子衿 ?”电话那端的丁若娟眉一紧:“子衿 ?真的是你吗?”听声音,似乎 沙哑得有些模糊。
“是我。”听着熟悉而温暖的声音,乐子衿微微低头,眉轻敛,带着几许笑意:“我到巴黎来了。”
“真的?”丁若娟很开心… ..“你什么时候来的?在哪儿?我让司机过来接你。”
乐子衿心底有许多的话想要告诉她,可是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住在酒店,今天不太方便过去,明天下午,我和泰哲去你那儿,好不好?”
丁若娟正站在花园的草坪上,午后暖暖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乐子衿到巴黎来的消息让她又惊又喜:“好吧,”
母女又一阵寒喧,然后方才挂了电话。
丁若娟将手机揣进包里,手,落在身前的轮椅上,她略略俯身,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喜悦与颤抖:“子衿来巴黎了。”
轮椅上,一位看起来甚为清爽的老人,脸庞上,依稀可以看得清年轻时的俊雅丰彩,可是,岁月与艰苦磨灭了他的锋芒,他听见丁若娟的话,枯黄的手,有些许的颤抖。
丁若娟的唇带着笑容,目光里,有着微微的湿润,她伸手,握住了乐修杰颤抖的手:“修杰”
乐修杰的眼眶有些许的湿润:“她,”这么些年非人的生活,让他,早已经不记得乐子衿小时候的模样了,只是,意识里,仍旧清醒的知道,在多年前,自己曾有过的妻子儿女….良久,他哆哆的问:“若娟,她会恨我吗?”
丁若娟也湿了眼眶,轻声劝慰道:“不会的。子衿很善良,如果她知道你还在,应该,应该会很高兴的。”
“不要告诉她。”乐修杰的眉眼间,有着清晰的皱纹的纹路,他,带着几分祈求,如同,半年多前,他与丁若娟重逢时所说的话一般。
丁若娟的心,颤抖不已:“修杰,”其实,她知道,乐修杰很想见子衿、子墨,可是,他却要求她对他还活着的消息保密,而她也偷偷发现,有好多次,他拿着姐弟俩的照片流泪,她知道,他,很想见他们姐弟。
“谢谢你,若娟。”乐修杰低声说道。巴黎春天的阳光,带着几分温暖与柔和,落在宽敞的庭院里,红了花,绿了叶,可他沉寂多年的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激动。
丁若娟摇头,心,微微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