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见到聂蕴慈是在宏宇集团富丽堂皇的董事局会议室里,一身淡灰色职业装让她看上去干练果断。
诺大的会议室只有五个人,除了聂蕴慈之外,聂隐、聂裳和霍思勉我们已经见过,我目光望向长形会议桌的最左边,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一言不发坐在那里,花白的头发让他显得苍老,身上的白大褂让我感觉他和会议室里其他人格格不入。
男人有一张不苟言笑的脸,视线透过玻璃窗望向外面,仿佛对会议室里发生的事没有丝毫兴趣,他的眼睛并不明亮却给人一种落寞的沧桑。
“九点半准时召开新闻发布会,我会在发布会上被警方带走,你必须跟我一起去警局。”聂蕴慈似乎并不介意我和景承出现在会议室,她正在向聂隐交代事情。
“不行,现在是多事之秋,我们两人必须有一个留着董事局,万一董事局那些家族成员趁我们不在突然发难,谁来主持大局?”聂隐神情严峻。
“现在没时间再讨论,这关系到集团的未来,哥,你听我的没错,你和我去警局就对了。”
聂隐叹口气:“我们都去警局了,宏宇集团怎么办?”
“妈,我现在是集团董事长,出了问题应该由我出面才对。”
“这不是你出面就能解决的事。”聂蕴慈显然是对聂裳没有信心,还是试图说服聂隐。“说到底你只有一个董事长的头衔,你的经验和能力还不足以面对复杂的突发状况,董事局里其他家族成员一直虎视眈眈等我们出错,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相信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你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你不用太过担心,只要你没事其他那些跳梁小丑翻不起什么浪,这些事比起你的安全无足轻重。”聂隐虽然严肃但对聂蕴慈声音却很轻柔,看得出这两兄妹感情很深。
聂蕴慈目光移过聂裳落在头发花白的男人身上:“之时,我会让聂裳出国旅行,她走之前会起草一份委托书,宏宇集团的大小事物暂时由你全权负责。”
“我没兴趣更没有能力参与这些事。”男人始终望着窗外,毫不犹豫的拒绝。
聂蕴慈勃然大怒:“宏宇集团有今天是我们一手缔造的,为什么你就不能像当初那样支持我?”
“我当然支持你,但不是用这样的方式,你知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完成,那才是真正让你和宏宇集团继续延续辉煌的关键。”男人起身头也不回离开会议室。
景承注视男人消失的背影露出疑惑的表情,我同样也感到惊愕,很好奇这个男人到底是谁,竟然在聂蕴慈面前如此强硬。
最让我好奇的是,像聂蕴慈这样从来不允许有人质疑的女王竟然并没有真正生气,她似乎在对那个男人妥协和理解。
“思勉,你,你负责协助聂裳,她出国旅游期间董事局有什么情况由你负责处理,记住在我们回来之前千万不要阻止家族成员召开董事会。”聂蕴慈运筹帷幄。
“让他们召开董事会……”
“你按照我说的做。”聂蕴慈态度坚决。
“是。”
交代完后会议室里的人陆续出去,看完这场平时只会出现在电视里的商战桥段,我大致已经知道宏宇集团的权力组成,核心权力当然是掌握在聂蕴慈和聂隐手中,聂裳虽然是董事长但却只是一个摆设,事实上她在权力的最边缘。
第三号人物竟然是那个叫之时的男人,我不知道他在宏宇集团的职务和履历,因为在宫文心获取的资料中并没有这个男人的信息。
至于霍思勉是聂蕴慈最后迫不得已的选择,他虽然没有得到聂蕴慈的感情但至少得到了一份信任。
景承打开会议室的电视,里面正在直播聂蕴慈召开的新闻发布会,在电视中她是那样柔弱无助,声音诚恳的回答记者提问,她眼神中的无辜和真诚就像是真的一样,很难相信这个女人就是十几分钟前在这里临危不乱部署大局。
“她没去当演员可惜了。”景承若有所思的笑。
面对记者的提问聂蕴慈应对自如,避重就轻模棱两可的回答突显了她的绝望和害怕,她精湛的表演并非是展现给记者,她知道如何去争夺权力同时也清楚如何去征服那个可以为她不惜一切的男人。
苏锦出现在电视中,公布了昔拉的照片以及凶案的大致情况,但并没有提及药物人体试验的事,当着众人的面带走泪流满面的聂蕴慈。
“这个女人真是厉害,她现在越是表现出可怜和无辜,等到昔拉被击毙,她就会摇身一变成为拨乱反正的英雄,她会获得民众的颂扬,她在宏宇集团的声望从此无人能撼动,不但能除掉心腹大患还能名利双收,好一个一箭双雕。”我无奈叹息一声。
景承好像对我说的这些没什么兴趣,在椅子上回望片刻后,走到长桌的一个位置坐下,刚才那个叫之时的男人也坐在那里,景承的坐姿甚至都和那人一样,默不作声望着窗外。
“你在看什么?”我走过去发现窗外什么都没有。
“没什么。”景承指头敲击在桌面。“为什么宏宇集团的资料里没有这个男人的信息呢?”
“你关心这个干嘛?”
“能留在这间会议室里的人掌握着这个财富帝国的命脉,为什么他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既然财富和权力不能吸引他,那么他刚才所说重要的事又是什么?”
“你真想知道可以直接问聂蕴慈啊。”
“你认为一个擅于表演的女人嘴里能有多少实话。”景承浅笑。
我们离开会议室后准备返回警局,路过一间宽敞的办公室,看见这在处理文件的霍思勉坐在里面,景承忽然停住脚步敲门进去。
霍思勉抬头看见进去的是我们,脸上保持平淡礼貌的微笑。
“今天发生这么大的事,你还能工作?”景承漫不经心问。
“你是想问为什么我没参加发布会吧。”霍思勉一边签署文件一边回答。“她总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去做以及有什么后果,所以她决定的事根本不用旁人去操心,我去发布会顶多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背景,还不如留在这里工作更有意义。”
霍思勉的回答很精练,可以看出他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和身份,并且对此没有丝毫怨言,或许这就是聂蕴慈独特的人格魅力。
“听聂蕴慈说,昔拉是你给她安排的保镖?”我问。
“是我的失误。”霍思勉面色沉重放下手里的事。“我在宏宇集团负责后勤同时也监管人事方面,当时集团内部权力斗争很激烈,考虑到蕴慈的个人安全我为她安排了保镖,在众多简历中昔拉无可挑剔,但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现在的局面。”
“你,你知不……”我有些难以启齿,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你是想问我知不知道蕴慈和昔拉的关系?”霍思勉反倒是显得很豁然,他沉默了少许点头。“知道,一直都知道。”
他的坦诚反让我尴尬,毕竟对于男人来说这是难以启齿的耻辱,但我并没在他脸上看见丝毫怨念。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辞退昔拉?”
“刚才在会议室发生的事你不是看到了吗,你认为我有能力和权力辞退一个对蕴慈很重要的人?”霍思勉笑的并不做作,泰然处之和我对视。“我只是一条狗,一条只需要知道她高兴的时候摇尾巴,不高兴的时候安静缩在角落不要发出声音的狗。”
我顿时哑口无言,从未见过一个男人能如此淡定自若直面自己的屈辱,他仿佛在讲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笑话。
“没有人强迫你当一条狗,你可以离开。”我替他愤愤不平。
“我为什么要离开?”霍思勉轻松自如笑着反问。“留在这里会让我丰衣足食锦衣华服还有宽敞的办公室。”
我对霍思勉的同情瞬间变成鄙视,一直沉默的景承却在旁边淡淡说:“你留在这里是因为你爱她。”
霍思勉一怔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我私人的情感应该和你们调查的案子没关系吧?”
“聂之时在宏宇集团是做什么的?”景承也没有再继续纠结。
“聂之时?”霍思勉表情茫然。
我说:“刚才从会议室离开的那个男人。”
“哦,他不姓聂,他姓洛,洛之时。”
“他不是聂氏家族的成员?”景承有些惊讶。
“不是。”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会议室里?”我也很好奇,宏宇集团核心权力圈里为什么还有外姓人。
霍思勉向我们解释,洛之时是基因制药工程专家,宏宇集团的基因工程项目就是由他主持研发,这个项目在聂蕴慈父亲聂铭风掌权时已经开始研发并且取到了重大突破。
聂蕴慈接管宏宇集团后,聂氏家族中没有人支持她,只有洛之时坚定不移站在她那边,基因工程是集团未来的主要盈利项目,而项目的核心就掌握在洛之时的手里,他虽然不是聂氏家族成员但他却拥有相当重的话语权。
可以说聂蕴慈能顺利继承宏宇集团,聂隐和洛之时起了决定性作用,不过洛之时对集团权力没有丝毫兴趣,他有更宏大的理想和目标就是研发出能治愈遗传学疾病的药物。
“之时是一个很高尚的人,不像世俗之人追求财富和权力,只是性格有些古怪偏执不善和人沟通接触。”霍思勉巨细无遗告诉我们。“蕴慈对他很敬重和信任,但除了项目研发外之时从不参与集团事务。”
我和景承离开宏宇集团时漫天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冰冷刺骨的雪风中景承拉起领口,回头望了一眼高耸的宏宇大厦,屹立的财富帝国被萧瑟的风雪所笼罩渐渐变的模糊。
我发现景承的眼中充满了困惑:“你在想什么?”
景承回头望向警车中的聂蕴慈,她依旧那样镇定和自信,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能被她主宰和掌控,景承深吸一口气若有所思回答。
“她的帝国很快就要崩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