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房间,脱去斗笠,直起腰,公孙胜见到悦宁,习惯性瞪了一眼,又皱着眉和段迁对视,挤眉弄眼的,意思很明白:想把外人悦宁支开。
手往身后一背,公孙胜便对着悦宁说:
“小月,你在这里干什么?回你自己房间去,我和段迁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悦宁不乐意他赶自己走,屁股往身后的凳子上一坐,昂着脑袋挑眉,意思同样很明显:
我还就不走了!
公孙胜只能不满地看向段迁,示意他让这个小子别捣乱,乖乖出去。
出乎公孙胜的意料,一向谨慎的段迁却说:
“她是自己人,不用出去。”
此言一出,公孙胜眼睛都瞪直了,看看神色郑重的段迁,又看看向他得意挑眉的小月。
简直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
段迁和小月才待了三天,他们之间什么时候培养出了这样的信任?!
虽然这些日子和小月相处,他也觉得这小子无害,可事关江山社稷,段迁怎能如此轻率?!他们接下来要商量的可是围剿的方案,此事万万不能出差错!
不然陷入险境的可就是他和段迁了!
“不就是商量怎么弄死方岩进和良王吗?有什么好叽里咕噜的,嘁!”
悦宁嘟囔着站起来,见公孙胜为这点小事儿,婆婆妈妈,干脆出了门去,不听算了,只是临走时也不忘嘲讽一波。
公孙胜闻言,果然立刻便对着段迁怒目而视,悦宁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又责怪段迁泄密了。
不管留在房内的公孙胜此刻有多惊骇,悦宁径直出了客栈,换了副女子的面具,到处溜达。
嘁!以为她稀罕知道那什么围剿计划呀?想留在那儿,不过是想看看有没有能帮衬他们的地方罢了。
有时候悦宁觉得谨慎是好事,可是也时常反思自己是不是会反应过度,草木皆兵。
太疑神疑鬼,就容易彻底失去信任,心里没有一点儿对他人的信任是很可怕的。
想一想原世界剧情里的公孙胜就知道了,一路疑心着身边人,一步步除掉了所有的助力,甚至连他亲手培养起来的段迁也被他斩草除根,到最后只剩下孤家寡人一个。
就算能再培养出新的棋子又如何,学不会信任,只要他觉得琢磨不明白对方的心了,便能立刻狠下心肠,痛下杀手。罪戾山积,等时间长了,罪恶仇恨的种子生根发芽,总有一天要反噬到他自己身上。
而且这样过活也太没意思了,活得跟个冰冷的机器人似的。
失去了抱诚守真,肝胆相照的朋友,就只能和两面三刀,背恩忘义之辈虚与委蛇,等真正到了用人之际,没有可用的心腹,大好江山,他一个人守得过来吗?
不是昏主,锋芒太盛,照样容易丢了天下。
……
【宿主大人,需要我给你实况转播吗?】
“不用,我不稀罕听。公孙胜那么鬼精的一个人,谁斗得过他呀?良王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的,到时候肯定死啦死啦大大滴透透滴。
我不管也出不了啥事儿,到时候跟在我家反派身边,保护一下不就得了,公孙胜又不给发我工资,我干嘛那么卖力呀?说不定我帮他,到时候他连我一起除掉呢。我还是多关心关心我自己吧。”
正行走间,一妇人慌忙逃散,向悦宁的方向撞过来,悦宁下意识旋身闪避开,却忽然眼尖地注意到因为慌乱逃窜,从妇人脖颈间滑出来,能看到一半的菱形吊坠……
上面的图案……
和她刚穿越过来身上穿的民族服饰的花纹是一样的。
西岚的人?
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听到身前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凶神恶煞的咒骂声,悦宁知道这妇人此刻正在被人追逃,情况危急。
于是利落的拽着妇人,一个跃起就带着她,跳进了陌生的院墙。
四处看了看,这院子的主人家不在此处,暂时还没有人发现他们,才从惊慌的妇人身上扯下菱形吊坠,指着是上面的图案,试探问道:
“你知道这个图案是从哪里来的吗?我在老家的时候好像也见到过这种图案,你是不是我老乡?”
那妇人打量悦宁一阵,直到看到耳洞,才小心翼翼的开口:
“我不清楚,但是我在老家,是要打耳洞的,除了……王,除了王村长一家,大家都要打耳洞。”
悦宁眼睛一眯,oK,对上了。
继续进一步确认:“那咱们就是老乡呀,你还记不得王村长家的饲马槽是什么材质的?我记得他家的马槽老贵气了。”
那妇人眼睛一亮,握住悦宁的手:
“这我最清楚了,是耀缤石刻藤萝花纹的马槽,对不对?!”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悦宁确定了这个妇人是西岚王宫里的人,而且,这妇人能把马厩里的东西说的这么详细,说不定能和自己那个饲马奴的爹认识!
来了这个世界这么久,对于身世,她终于有了点儿眉目。
还不等两人更进一步交流,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是这家主人往这边来了,于是悦宁赶紧又带着妇人,一个腾跃跳出院墙,又带她去直奔另一间客栈。
进了房间,关上门窗,两人相对而坐。
那妇人才牵住悦宁的手,激动地说:
“孩子,我叫图辛夷,是饲马营的大宫女,你也是王宫饲马营里的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悦宁自我介绍道:
“图姨,我叫墨悦宁,是在公主身边服侍的婢女,不在饲马营,但我爹老墨是饲马营里的马奴。”
听到老墨的名字,图辛夷眼睛一亮,竟然激动的一把抱住了悦宁,声泪俱下。
“孩子!我终于找到你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呢!”
悦宁一颤,她怎么这么激动?
不会这么巧,这人刚刚好是自己的老娘吧?
可是仔细搜寻原主的记忆,悦宁只隐隐约约记得原主有个叫老墨的爹,并没有一个叫图辛夷的娘呀,如果原主的娘亲真的在饲马营里,原主不可能一点儿印象都没有的。
悦宁推开图辛夷,狐疑问道:
“您是?”
于是图辛夷拉着自己诉说陈情。
从她的口中,悦宁得知原来图辛夷是老墨的朋友,二人在饲马营相识,多年来相互照拂,情谊深厚。
老墨和她说起过,墨家一家都是大晋西北边境的子民,多年前,西岚军向大晋侵犯,墨母死于兵荒马乱之中,墨父则被西岚王室抓为俘虏,因其擅长饲养马匹,才被王室留下一命,收作马仆。
老墨和妻子伉俪情深,丧妻之痛,使他一蹶不振,终日颓丧,惶惶度日。他的精神随妻子一起死去,便在没有精力教导照顾原主。一直从小到大照顾原主的却是西岚国王宫里的一位老姑姑。
所以原主自然和那位老姑姑更亲近,对老墨这个父亲反而没什么感情。
等度过伤痛,老墨再找到年幼的女儿,却发现她对仇敌亲近,一想起自己被乱马践踏而死的妻子,心中苦闷,无法和女儿和解,后来索性就一直放着不管,没有认回来。
因为老墨和女儿不亲近,所以,父女俩对双方的交际生活一无所知。
还是原主稍微长大一点儿,自己好奇身世,找到老姑姑,老姑姑又找到图辛夷,才知道老墨是墨悦宁的爹。
西岚王宫大乱之时,老墨为了保护图辛夷死于乱刀之下,临终前,嘱托图辛夷找到墨悦宁,希望她保护好他的女儿。
悦宁从图辛夷手指接过一枚朴素的戒指,上面还残留着和原主相似的气息,的确是原主父亲的东西,想必这戒老墨戴了很久很久……
仔细看便能发现戒指内侧刻了两个用大晋国文字书写的名字:
墨玉竹
简青颖
远来这就是原主父母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