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是一问三不知,到了您这儿可倒好,一不知三问?”
“哈哈——”
狄仁杰听了梅长青的打趣,大笑几声,又见曾开一脸羞臊,便道,“好了,长青,曾开不知凶手作案手段,故而迷糊,也算情有可原,你且解释与他。”
“是。”
梅长青点了点头,接着便将毒针一事讲给曾开,曾开“喔”了声,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我说呐,恩师办案向来细心,此次怎会如此大意?还说“明早验尸”,原来打草惊蛇,为引凶手出来毁灭证据,从而趁机抓人?可如此一来,岂不说凶手就藏在狱吏之中?”
“不错,”狄仁杰捏须颔首,凝声道,“从凶器角度来看,凶手作案时所处的位置是在西北方向。然,通过老夫观察,以及暗中对管营的询问来看,西北方向仅有两间空牢,深牢之中仅关押裴刺史一人。且府牢结构坚固,要从牢顶与侧墙破入,势必会有很大响动,可能几乎为零。故而,老夫以为,凶手只可能是狱吏,也唯有他们才有作案的机会。”
曾开依旧有些疑惑,便道,“恕学生愚笨,学生依旧有些不解,恩师为何断定凶手会中此计?”
狄仁杰道,“推测,老夫也不过是在一番推测后才定的此计。当然,老夫这些猜测也是有根据的。首先,我们已经推测出凶手大概率是藏在狱吏之中,如此光明正大的在府牢杀人,却不及时远遁,依旧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府牢,如此说明了什么?说明此獠猖狂至极、极为自负。他不跑,不过是想看官府如何审案,想看一出笑话罢了。如今他见老夫已经查错了方向,定然已是沾沾自喜。然而,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唯一的破绽便是那根毒针,仵作一验尸,肯定能找出那根毒针。为了让自己的作案手法达到“完美”,也为了更好的看老夫的笑话,此獠定会用尽办法去消除此破绽,好让老夫审一个“冤假错案”给他看。如此起来,老夫便定下此计,也如长青所说一般,老夫此番打草惊蛇,不过是借着此獠的心理,欲引蛇出洞罢了。”
曾开听完他的解释,咬牙恨声道,“可恨的贼子,简直嚣张至极。”
“唉!”
狄仁杰叹声道,“自隋末乱世以来,纲常混乱,民不聊生。缕缕有命案发生,但因乱世,凶犯杀人后,往往四处逃窜,各地官府又各为其主、互不往来,致使这些命案多数因抓不到凶犯而草草了事,不少庸官罔顾民生,为结案,便以此为借口,一有凶案便推脱凶手跑往他地。更有甚者,甚至草菅人命,一经怀疑,便严刑拷打,直至屈打成招,未经证实便拉人抵命,导致出现了无数冤假错案,出现了民不敢报官、忍痛偷生的惨状。便是如今,这种情况仍然时有发生,屡见不鲜,故而使得这些贼子如此张狂。”
梅长青感同身受道,“乱世人命如草芥,天下苦之久矣。此些贼子借乱世行凶,借庸官的不作为猖獗,嗜血成瘾,忘却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忘却了“天道有轮回”。今次,就告诉贼子们,什么叫“报应不爽”,什么叫“末日到了”。”
“好!”
狄仁杰拍案而起,“长青此话说的好,今次老夫就诛杀此獠,以震天下宵小。”
一通泄愤后,三人又聊回案情。
“恩师可有心疑之人?”
狄仁杰点头道,“有,但老夫现在也只是怀疑,未敢确定,长青呢?”
“小侄与伯父一般,也只是怀疑。”
“哦?看来你我叔侄倒是心有灵犀啊,哈哈——”
狄仁杰与梅长青相视一笑,踱步至门口,望着傍晚日头,喃喃道,“希望一切能成,否则陛下所做一切,就都付水东流了。”
——
天黑风高,月朗星稀,过了中秋,便是江南的夜也渐渐有了凉意。
夜深人静,整个府衙被包围在一片黑暗中,唯有四周燃着些灯火,火光下,一队队卫士往来巡逻,兵刃寒光闪闪,戒备森严。
“咚!——咚!咚!”
“关好门窗,小心火烛——”
一阵儿更声响起,远远的传来几声吆喝,听声点,应该是三更天了。
府衙后,一处静谧的小院中,此刻正黑漆漆一片,配着淡淡的月光,阴森森的。突然,一道黑影翻上墙头,一动不动的伏在那儿,借着稍许月色打量周围。良久,见院内嗅不到一丝人气,这才一跃而下,落地无声,蹑手蹑脚的走向一侧的堂屋。
“吱呀——”
一声轻响声后,堂门被推开一条细缝,黑影侧身而入。
堂内摆着几张木床,多数都是空的,唯有一张木床上披着白布,隐隐有个人形凸起,黑影轻脚走至床头,探手摸了进去,片刻后,手伸出,手指间闪过一道银光。
“呼——”
舒了口气,黑影接着嗤笑一声,喃喃道,“一群糊涂狗官,岂能发现老子如此隐匿的手段?”
说罢,他迈动步子,刚欲离开,却突然猛的驻足,接着头颅后仰,余光扫见一道银光自他脸颊划过,“咄”的一声,射入他身侧木墙。黑影感觉面部一凉,探手一摸,发现脸上面巾已经不见踪影。
飞刀?有埋伏?
黑影来不及思量,一蹬脚,“砰”的一声响后,身影破窗而出,几步跃至墙角,准备窜上墙逃跑。
“噗——”
连续几声后,一道道火把自墙头亮起。
黑影回头,见院门已经打开,周边围满手执火把的卫士,刀锋相对,默然无声。火把照映的小院通亮,亮光下,黑衣人的面容彻底暴露出来。
正当他左右打量,思考着从哪里突破时,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
“等了半夜,总算等得你这恶客上门了。”
黑衣人扭头,见门口卫士们自两侧缓缓让开,狄仁杰在李元庆几人的护卫下,背手走了进来。
“是你?”
曾开一脸骇然。
梅长青笑道,“怎么?此人与曾大哥所想有出入?”
曾开苦笑一声,摇头道,“为兄怀疑过狱吏,怀疑过李班头,甚至都一度怀疑过崔管营,却从未怀疑过此人,当真是愚昧啊!”
“非是兄长愚昧,而是您与众人被这张貌似忠良的脸给欺骗了,你说是吗?吴进,吴副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