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公子——”
伊人眼神儿就这么赤裸裸、直勾勾的望着那人,红艳娇嫩的樱唇微颤着,似乎在小声呢喃。
半晌,豆大的泪珠儿自她脸颊滑落。
此刻的她就像那暴风中摇曳无助的小杨柳,像那雪地里被人丢弃孤零零的孩子。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她想挥一挥手臂打个招呼,却似千斤坠身,动弹不得。
她就那么站在那里,让人禁不住心生怜惜,恨不得将她拥入怀中好生疼爱一番。
沈临望了眼怜人的柳如是,又目光幽怨的盯着自家小叔父的背影。
您不是口口声声说什么“辱人清白,普通朋友”吗?
为何人姑娘却是这般?
您搁这儿哄鬼呢?
众人也齐齐望向梅长青,那眼神儿,像极了在看一个渣男。
柳如是满脑子都是意中人的影子,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与自己。
她掂起裙摆,忘乎所以的跑了过去。
待气息微喘的来到他身侧,见他含笑望着自己。
她顿时又有些羞怯。
这才又反应过来,这里不是那夜的钱塘江畔,是满堂客人的丽春楼。
见众人神情怪异,她赶忙垂首擦去了脸颊上的泪滴,小脸涨红,唯唯诺诺。
心中似乎有万千言语想一口气都问出来。
想问他相别一年来有没有惦念过自己?
想问他那首《摸鱼儿·雁丘词》是写给鱼幼薇的吗?
想问他秦琴在梅园是否安好?
想问他是否还记得自己当初给他的留信?
想问他“君愿吗”?
想——
却最终却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问不出口。
“柳怜儿啊!柳怜儿!你日思夜想的盼了他一年了,终于将他盼来了,为何却如此胆怯,快问啊?你在怕什么呢?”
她脑中似乎有个小人儿在不停的催促自己,在为自己加油打气。
终于。
她咬了咬牙,鼓足了勇气。
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一句,“好——好久不见。”
梅长青伸出手,想像安抚自家下丫头那般,揉一揉她的小脑袋,却又尬笑着收回了手。
这不是家里,她也不是自己的瑾儿。
就在一幕情感戏即将上演,就在众人既痛恨又期待的沉默时,一声突如其来的惊呼将气氛破坏的一干二净。
“梅长青?你是梅长青?在扬州城写下《雁丘词》与《水调歌头》的那个梅长青?”
“不错!”
见他点头,郑经跌坐在席,颤声呢喃道,“我输的不冤,我输的不冤啊——”
旋即他又猛的抬头,神色从失落逐渐变成了炽热,颤颤巍巍的又爬起身,拱手长身揖礼。
“郑经见过梅公子,梅公子有所不知,郑某自幼酷爱诗词,闻公子之《水调歌头》,顿时惊为天人之作。郑某以为,当世词坛,梅公子冠绝天下,谢康乐云:“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分一斗。”依在下看来,“天下词才共一石,梅公子当独得九斗,天下人共分一斗——”
哎?
啥情况?
梅长青有些傻眼的望着郑经,心想着,这人莫不是傻了?
沈临二人也有些愣住了,依着彼此立场,这人不该是个梅黑吗?怎么就成了个梅吹?
“郑长山!你给我闭嘴!”
是裴俚。
他怒喝一声,不满的瞪着郑经。
郑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站错了立场,赶忙讪笑停嘴。
临坐前,他又补了句,“梅公子,今日多有不便,来日郑某一定向您求教。”
伸手不打笑脸人,梅长青只得咧了咧嘴,干笑着拱手道,“一定!”
心中却道,“您可真是一朵奇葩,经此过后,世子那里怕是容不下你了。”
一旁的狄景晖忍不住偷笑,侧脸小声道,“哈哈——贤弟,此人看起来虽痴了些,心却不坏,倒是可以交往一番。”
又见气氛被彻底打断,便接着便朝着裴俚一脸嘚瑟道,“怎么样?裴二狗,输否?”
裴俚黑着脸,咬牙切齿道,“狄小三,尔等未请自来,我等饮酒作乐,与你等何干?何来输赢之说?”
“唉!”
狄景晖忍故作叹息的摇了摇头。
接着扭头对沈临道,“兄弟,你看出来没?这某些人呐,他就会仗势欺人,此种人你可千万学不得,否则将来是会遭报应的。咱为人处世,一定要“以德服人”。”
“世兄说的是,小弟受教了。”沈临很配合的拱手礼道。
“噗嗤——”
柳如是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见气氛不对,俏脸微红,赶忙捂嘴躲在梅长青身后。
柳如是这一笑,无异点燃了炸药桶。
“混蛋!”
裴俚仿佛失去了理智,脱去“斯文”,操起胡凳便欲教训二人。
众人也跟着起身。
狄景晖“嘿嘿一笑”,看不出半点惧意,他可不像普通人那般文弱,会些武艺,打架对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
“裴兄!”
就在双方摩拳擦掌,即将混乱之时,却被一旁的武思喝止。
“都坐回去,一群堂堂举子士人,岂能学那市井之辈?”
“再者说,本世子设宴丽春楼,凡来都算客,梅公子之词确实更胜一筹,我等既已输了词,可莫再输了人。”
“是!”
裴俚不敢辩驳,目光阴狠的扫了眼狄景晖,冷哼一声,气呼呼的坐了回去。
武思接着看向梅长青,微笑道,“梅公子不愧是名满扬州府、传闻中的“扬州府第一才子”,一首脍炙人口的《水调歌头》已让江南士子们望尘莫及,如今这一首《贺新郎》一出,怕是这“江南第一才子”的名头,也很快会是公子的了。”
梅长青微微一礼,谦虚道,“世子过奖了,词乃小道,登不得大雅之堂,于国于民来说,在座的各位才是有大学问之人。”
“梅公子过谦了,可愿过来同饮?”
“小生不过一介寒门学子,就不打搅世子与诸位了。”
“你别给——”
裴俚大怒开口,却被武思摆手制止。
“既然梅公子不愿意,我等也就不勉强了,不过有些事怕是公子对本世子有些误会,本世子从来没瞧不起过寒门学子,坊间些许寒酸小人的话可当不得真。不过,也是本世子多嘴了,想来依梅公子之才,又岂能被这些谣言所蒙蔽?”
梅长青微微一笑,眼神略有深意的看着他。
“清者自清,世子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