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道菜端上了餐桌。
红烧牛肉,清蒸鲈鱼、水煮皮皮虾,还有两道素菜。
“用几十元一瓶的郎酒招待武大少,有点拿不出手啊,你要给我这么多钱,我该请你喝飞天茅台。”
“武大少,听起来有点像我哥,以后别这么叫我。你可以喊我武松或者武少,其实你也可以喊我爸爸。”
“哈哈……”
何萌笑脸足够风情,“如果你是我爸,我就富贵了,一辈子有花不完的钱,买豪宅和豪车就像买大白菜。”
何萌给酒杯里倒酒,一双大眼睛忽闪着,似乎在琢磨和发财有关的事,“武松,我想给你当干女儿。”
“我草,你年龄比我大好几岁,给我当干女儿?你的脑子,是不是进豆浆了啊?”
“让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不合适,要不我给你爸当干女儿算了,可以没有亲情,甚至可以产生爱情。”
“滚你个蛋!不能因为我给了你点钱,你就瞎琢磨。如果你做出了对我家不利的事,分分钟打断你的腿。”
“这么狠干什么,开个玩笑而已。我爸修自行车的,可我从没有嫌弃过他,所以那几个想认我当干女儿的人,我都给拒绝了。”
何萌这么说,我倒是比较相信。
毕竟,何萌的姿色摆在那里,惦记她的人,多的去了。
碰杯后,何萌大口喝酒。
“好辣。”
何萌抿嘴缓和片刻,说道,“我弟弟就是我全家人的骄傲。我读书不行,初中就开始叛逆了,初中毕业后去职教中学混了一年就再也不想读书了,过早的步入了社会。可我弟弟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后来考上了师范大学。”
何萌流泪了,“家里有个本科生,这是我的谈资,更是我父母的谈资,亲戚朋友都要高看我爸妈一眼。后来何帅大学毕业在县一中当了老师,我爸妈就更有盼头了。”
“何帅孝顺吗?”我总不能跟着何萌一起伤感,只能从另外一个角度去问。
“不孝顺,不怎么关心父母,而且自尊心很强。就是因为父亲在路边摆摊修自行车,何帅在初中和高中经常被人嘲笑。被打过几次,每次人家都指着他的鼻子说,你爸不就是修自行车的吗,你妈比还这么帅,这么拽?”
何萌很伤心,身体都在抖动,“你猜,何帅花一万多买了不错的摩托车之后,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我能想到,但我不敢接话。
何萌哭到了哽咽:“他说,我爸修自行车的,但我有了摩托车,呜呜……”
我大概理解了,何帅喜欢开快车,这是自尊心在作怪。
还是个青少年时,自尊心就一直被周围的人践踏。
何帅试图通过猖狂证明自己,结果葬送了自己。
何萌很用力的和我碰杯,我都担心玻璃酒杯忽然碎裂。
“其实我一直都没痛恨过陈海坡,因为真正害死我弟弟的人,是中学时代嘲笑过他的人。别人越是瞧不起他,他就越是狂。谁让小帅命苦,摊上的不是当官的或者有钱的父亲,摊上了一个修自行车的父亲?”
我安静的看着她,安静的听她说话。
我心里,很难受。
何萌又要和我碰杯,我摆手提醒她多吃菜。
何萌慢悠悠夹了鱼肉,放到自己嘴里。
自己做的美食,吃在自己嘴里却味同嚼蜡。
“你们武家人真的很好,从来不嘲笑穷人。大源,你家里最有钱了,可你家里人很仗义。大源,那么多人在你家超市上班,那么多人跟着你爸妈混饭吃。”
原来,何萌这么懂这个社会。
曾经那么看待她,是我肤浅了。
“何萌,你少喝点酒,如果你喝醉了,我没法照顾你。”
“照顾我,很简单,脱掉我的裤子。”
“别闹了,你请我喝酒,我却弄了你,那成什么了?”
“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不要内疚,我不怪你,等会就开始。我没失足,但我会按摩,我给你来个全套的。”
“算了,吃饭。”
比起互相满足来,我更想尊重何萌,最起码在今天,我必须要尊重她。
我和何萌,喝完了一瓶郎酒。
担心何萌喝醉了,所以我喝酒更多,大概喝了七两。
何萌收拾餐桌,我坐在客厅看电视。
何萌走来了,就那么在我的面前,火辣的招摇。
我甚至有点慌乱,说道:“钱就给你放下了,对身边的人不要乱说,最好也不要让你父母知道。回头你把钱存起来,慢慢花。如果日后你想创业再开服装店,钱不够给我打电话。”
看到我要走,何萌搂住了我。
“先别走啊,如果我做的菜味道还不错,你给我鼓掌啊?”
“改天。”
我挣脱了她。
看到她要摔了,急忙扶住了她,让她稳当坐到沙发上。
离开了兴美小区。
走在县城路上,我脑海回荡的还是何萌那些话语。
老何修自行车的,家里出了个大学生,后来当了高中老师,不容易。
何帅的狂,是曾经青少年时代自尊心被践踏导致的。
何帅的狂,等于骨子里的自卑。
现在,人没了,生命在最黄金的年龄谢幕。
就算还有来生,也再也无法遇见今生的亲人。
“哎……”
我重重叹息。
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在鄙视何帅。
回头,我会叫上陈海坡,去何帅的坟头看一眼。
情敌是有故事的人,情敌变成了鬼,也该去看一眼,点根烟,倒杯酒。
我慢步朝着南郊的方向走着。
花初夏来电。
“武松,下午你来茶庄吗?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就想你了。”
“我肚子有点疼,下午不去茶庄了,晚上有牌局,等明天,我带你兜风,带你逛街。”
“武松,你个笨笨怎么肚子疼了呢,是不是被婉沁给气的?”花初夏声音很幽怨。
“喝酒有点急导致的,等会就好了。”
结束了通话。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流泪了,我快速擦了眼睛。
我回到了家里。
父母都在。
“武松,你很消沉啊,看来是掉进何萌桃花陷阱里了。”
“妈,你怎么想的,如果掉进去了,还会消沉吗?”
“难道不是发生之后才内疚,觉得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
“并没有。”
我坐下来,漠然的点燃一根烟,“何萌请我吃了饭,聊了很多。”
接下来半个小时,父母一直安静听我说话。
没有插嘴,时而叹息。
我不说了,父母依然在沉默。
良久之后,母亲才说:“原来,何萌没有想象中那么无耻,之前,一直对她有偏见。”
我的父亲却是说:“何萌就是有点无耻,只不过,她的无耻是有原因的。当然,何萌和何帅也很可怜,老何修自行车的,靠劳动吃饭本来不丢人,却让孩子受尽了白眼。”
老爸看着我,“今年就算了,等明年清明或者什么时候,你和小坡去何帅坟上看一看,说点暖心的话,也许他能听到。”
我沉默着点了点头。
老爸又说,“让你们去看看何帅,不是说何帅的死是小坡导致的。这事发生之后,我有几个夜里睡不着,我翻来覆去想过很多遍。如果当时小坡没带人赶过去,何帅喝成了那个样子,骑着摩托载着婉沁,还是会出车祸,不撞树也可能撞到别的车上。如果是这种情况,死的就是两个人,婉沁也活不了。”
老妈说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酷爱机车,开车太疯狂的那帮人,剩下的没几个了。武松,你平时开的是陆巡,但也要注意安全。高速和市里,都要多加小心。”
“知道。”
我开车,是少有的稳。
我的车技,也绝对算一流。
我有个很大的优点,开车从不路怒。就算被几万元的面包车别了,我也没有多少戾气。
天黑了下来。
我带上了300万,开车去了碧海洗浴方向。
路上接到了花初夏的电话。
“武松,你肚子还疼吗,我想去看看你,可我妈说,武松的肚子肯定不疼了,大晚上不用去了。”
“小花,我肚子不疼了,我在路上呢,要去碧海洗浴玩牌。”
“嗯,知道啦。武松就是最喜欢玩牌的男孩,不管在京城还是在大源,武松都要玩牌。”
“小花,等将来咱们结婚了,我就戒赌了,谁赌钱,我都不赌。”
“不用啊,如果武松愿意娶了小花,我一定做个善解人意的好老婆,你可以继续玩牌。如果你的钱输完了,我就把自己的钱都给你,然后你又可以玩了,嘻嘻……”
“小花,没有谁比你更好。”
挂断了电话,我又开始在心里重复,等我冲破了罪恶编织的大网,一定戒赌,封印了自己的千术。
不远处就是碧海洗浴,这时候何萌给我打来了电话,我先把车停在了路边。
“萌姐,什么事?”
我对何萌的称呼变了,她可能有点反应不过来。
几秒钟的沉默,然后何萌才说道:“张婉沁给我打电话了,说心里很难受,晚饭又没吃,想和我见面说话,最好有点酒,我总不能带她去泡吧?”
“不要去酒吧,如果她想喝酒,在你家里喝好了。一定不要说漏嘴了,不管婉沁怎么问你,你都一口咬定,我从没有找过你。”
“她会猜疑吗,她会问吗?”
“婉沁很狡猾,可能会问。”
我都不敢说婉沁很睿智,只能用稍微贬义的狡猾去形容她。
因为我怕何萌感觉到遗憾,进而想得太多。
结束了通话,我又朝着前方开了两百多米,车停在了碧海洗浴楼前。
2006年的大源,我的陆巡不管停在哪里,都是豪车。
300万放在两个皮箱里,我没留一个在车里,都给提上了。
我到了碧海洗浴三楼。
这里有棋牌室,但我们玩牌是在办公管理区域,总经理房间。
平时,这里是段老六待的地方。
孟志亿、卫祥、张兴浩、杜晓霜和杜晓薇都在这里。
每个人身边,都是放钱的大皮箱。
看着我,他们不同的表情,大概把我当成了猎物,都想要赢我。
“不愧是在大城市混的,越来越有风度了。大源有本事的年轻人不少,但我最佩服的就是你。”
孟志亿都有点喝高了,夸我的时候,他的口齿有点不清晰。
看这状态,就是来输钱的。
卫祥说道:“老孟,你说话没抓住重点,大源在外地城市混的人多了,如果没点家底,有几个混得好的?白手起家不好混,想混出点人样来,最起码要通过两代人的努力。将来我儿子毕业以后不会差到哪里去,因为我早就给他攒下了。”
“卫叔,你说的很有道理啊,这个社会很现实。”
一起围着牌桌坐下来,我又说,“卫叔,你不是早就戒赌了吗,什么时候复赌的?”
“听谁说我戒赌了?我又不是赌不起,为什么要戒赌?”
卫祥输过很多钱,但他依然没有戒赌的觉悟。
因为他赌瘾极大,因为他还没有到倾家荡产的地步。
“扑克牌我带来的,大家看看。”
孟志亿踌躇满志,“我就不稀罕用碧海提供的扑克,自己带来的扑克才放心。”